“我头发短,现在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临出大厅前,宁远凑到他哥旁边小声嘟囔了几句。
方媛在身后跟着,见他们哥俩的小动作不断,没注意脚下的路,险些把自己给绊倒了。
虽说是宁远提出了要主动送人,但他一上车就自觉坐在驾驶座的后面,驾驶位上的自然是宁致。
他问了具体地点之后就不再说话,方媛想起之前的尴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缩在宁远旁边。
但她实习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宁远送着回家,若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新奇,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靠得很近,以至于彼此身上沐浴露的香味都混在了一起。
太近了。
方媛一边擦头发一边胡思乱想。
第一年高考那会儿,我身体不大好,还在医院住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方媛想起这句话,便觉得心里也跟着不舒服。只因为其中的缘由,她也是知道的,甚至还亲眼看见过。
少年躺在校门口,匕首没入了他的胸膛,血流了一地,周围则是几个女生的尖叫声。
那个场景,一直到现在还徘徊在她的噩梦里。
汽车一路行驶,车里却安静地不像话。方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朝着宁远看看,见对方只看着窗外,便翻出了手机。
在相册的最深处,静静躺着一张照片。她在点开之前又疑神疑鬼地朝着四周看,见确实没人注意,这才点开。
然而就在她点开的那一瞬,宁远却正好转过头来。
“怎么了?”宁远一转头,正好看见小师妹呆若木鸡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坐车胃又觉得不舒服?我带你去药店吧。”他说着,作势要示意宁致找个附近停靠。
“没事,我洗漱完之后就好了。”方媛赶紧摇头,见宁远还盯着她,知道躲不过,便把手机递了稍许,放在两人中间。
后座的光有些暗,乍一看过去,屏幕上的光都有些晃眼。宁远想着或许是对方在写日记的时候遇到有不懂的地方,趁着此时来问。
但等他的眼光适应了亮光的时候,却发现屏幕上居然是一张照片。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红褐色的环形跑道,有一个男生正在大步跨着上前。许是有一阵风正好吹过,于是他身上的T恤也被吹得扬了起来,这一幕,正好就被定格了。
此外,在周边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像是在看台上的观众和啦啦队。
但这照片看着格式不对,像素也不打好,边沿处模糊不清,于是只能看到是一片的暗红色。
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则愈发地明朗起来。
但他对着镜头的,恰巧只是一张侧脸,看不到正面。
T恤后面的号码牌,却被拍得清楚,是一个“6”。
“这是我那年参加学校春季运动会的时候拍的照片?”宁远一开始看还有些发懵,努力回想了几秒钟,记忆才慢慢回拢。
“对啊,那年我初一,师兄高三。我记得这照片应该就是那时候拍得。”方媛应声,又指了指屏幕,“所以师兄那会儿说,你第一年高考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我还觉得挺可惜的。明明就在两个月前,你还参加了运动会。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凭师兄的成绩,不至于因为错过高考而补习一年吧。”
高三那年是零八年,宁远终于知道这照片为什么会糊成这样。他简单回忆了一下,想起那会儿的手机多半是直板型的,上面是个小屏幕,底下是小键盘。至于像素,即便是后置的镜头,估计也只有500万左右。和现在动不动就2000万的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师兄?”方媛见他不说话,意识到是自己冒失了,想要把手机要回来,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她小动作不断,宁远有所察觉,这才转头看她,眼睛也离开了手机屏幕。
他刚从回忆中走出来,倒显得有几分不以为然,对上小师妹小心翼翼的表情,只好笑笑,“当年的事不提了,只是没想到师妹居然那时就已经和我在一个学校了。这么一想,是有些印象的,高四的那一年,我确实见过你。”
后座几乎只有手机的亮光,衬得这混着莹白的笑也似乎多了些迷离和暧昧。方媛简直要移不开目光,之前回想起来的那些血淋淋的影像顷刻被刷得不见,转而换了四处飘荡的粉红泡泡。
是的,那个时候,她看了几本言情小说,还想过把学校里的合欢花采下来做成书签送给宁远的事,结果后来被同班的几个女生知晓,笑弄了几句,于是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嗯?”宁远见她许久不说话,再次示意自己没事,又在她面前挥了挥。
方媛从回忆中抽神,只想着把笑赶紧憋回去免得丢脸。下一刻,冷不丁的,便有声音从驾驶位上传来。
“上学的时候,喜欢宁远的女生确实不少。”
方媛愣了一下,几秒之后笑意便凝固在脸上,窘迫到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靠背后面的那种。
保存一个异性朋友的照片长达十年之久,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心思,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师兄……我……”方媛顶了顶额头前面的靠背,舌头像打了结一样。
“小心缺氧。”
宁远现在是真情实感地想痛揍他哥一顿,考虑到对方在开车,还是忍住了。怕方媛尴尬,又笑嘻嘻地曝他哥的青春史。
“其实宁致收到的情书足足有一抽屉,但他不看,不回应,也不扔,就那样放着。我起初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天想找一个东西,就在卧室里到处翻,结果那些情书,就被我这样无意间翻出来了。”
“其中还有想给你结果认错人的。”宁致即刻便以牙还牙。
于是车里终于安静了。
方媛前看看,后看看,最后缩在角落里,努力地想象自己是一朵蘑菇。
还是灰不溜秋的那种。
“远远你之前真的没有说漏嘴吗?”
一带上门,还尚在玄关的时候,宁致便忍不住把心中所想给问了出来。他在车上的那会儿憋了一路,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
宁远换了拖鞋正准备往里走,就此被堵在了鞋柜前。他还习惯性地躬着声,一抬头差点撞上宁致的肩膀。之后他跨了一步往里跑,然而只是瞬息之间,就又被挡了回来。
宁致腿长胳膊长,右手很自如地抵住墙壁还尚有余力。玄关处很暗,客厅里的光也照不过来,明暗分隔的很明显。即便开了小灯,也像是沉沉的黄昏。宁致的脸上有严肃也有戏谑,又逗他,“不说清楚不能回去啊。”
“哥……”宁远被这样逗,连从他一侧跨过去的想法都没有。有时候,他真是忍不住地想吐槽宁致私下里的种种恶趣味。
……就像是当下这种偶像剧里才会有的壁咚梗,虽然说……实质意义上有明显的不同吧。
“必须说清楚,之前支队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吧。”宁致寸步不让,完全没有什么应该有的自觉。
“真没有。”宁远答完了,试着往过跨,差点就此笑场,“她确实是问手串的事了,我答的时候也是用之前编好的说辞,没什么可引得起怀疑的。”
“嗯,那就好。”宁致点点头,面不改色地朝着餐厅拐,宁远去开猫房的门,门一开就被扑了一个满怀。
他们有几天的时间没在宿舍悠闲过了,于是瓜子也显得特别热情,毛茸茸的尾巴欢快地甩来甩去,一直到了晚饭以后,都没有安分下来。
宁远抱着它摸头,有一种怀里的猫即将要变成狗狗的错觉。宁致也忍不住过来摸,但因为闪得快才免了一爪子,最后黑着脸走了。
“哈哈哈……嗝。”
他走开不过几步,宁远便奉上毫不留情地嘲笑,差点笑出猪叫声,崩了高冷法医的人设。
病理切片最快也要三天的时间,在等的时间里,宁远一直都在整理除这个之外的东西,慢慢准备接下来要完成检验鉴定书。余下的空闲,就帮着方媛写她的工作日记。
方媛因为那天发生在车里的事,一直有些害羞,连宁远把她原来的那根眼线笔换掉的事也没有发觉。
但宁远第二天就恢复了平时的态度,此后也一切如常,方媛倒也只好安慰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这天倒是可以正常下班,宁远又接到了文老师的电话,于是两人便直接朝着医院去了。
住院楼里,一向是儿科的病房要吵闹一些,蹬蹬的跑步声,哇哇的哭叫声,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打骂和碎碎念的哄弄。
宁致几乎是一上了二楼就开始皱眉头,但好在几秒之后便也适应了。
文老师已经给过房间号,在敲门之前,宁致还把手里的果篮换到弟弟手上,宁远笑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进了病房,倒是隔绝了外面大半的吵闹。
宁致打过招呼便在沙发上干坐着,宁远则不动声色地朝着四周打量。
这是一个双人间,在流感频发、儿科人满为患的季节能有这样的待遇简直比双十一抢到免单还令人兴奋。更何况这里还做了病房改造,墙壁上粘贴着一些卡通图案,换掉了冷冰冰的白色,环境看起来还好。
萌萌在床上半躺着,手里抓着玩具娃娃,另一个床上也躺着一个宝宝,孩子的妈妈守在一边,看见他们进来,虽然脸还朝着孩子,但也时不时地投来好奇的一瞥。
这个宝宝还在睡着,宁致这边说话,自然只能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