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那边终于开始动作了,冯恵宁身为宣谕使,考察地方政治,宣谕朝廷关心,等同于奉旨的钦差,冯惠宁杀伐决断间许多官员纷纷落马,贪污的不消多说,许多个知州、知县都不干净,还有和私盐贩子牵扯了关系,也有和盗匪扯上关系的,这样复杂局面够冯惠宁忙一阵子,抓人容易,审理却难,冯惠宁长袖善舞,不讲情面,赢了个铁面无私的名声。
李鸣唯身为安抚使,掌管一方的军政大权,只管坐镇维稳,却又无权过问财赋、刑狱、漕运、仓储、学事诸般民政,自从冯惠宁来到江南,李鸣唯手上的实权被他掣肘,还要受到他的监察,心里是憋了一口气的。
好在李侯爷心里明白,他定了个总基调,全力配合冯惠宁行事。
他是皇亲,冯惠宁也是国戚,冯家女儿还小,未来还不好说呢,李鸣唯在心里使劲,眼下由得冯惠宁风光去,他只管一味的老实,太子看在过去的情分,总不能亏待了他家,他还能赢得识大体顾大局的美名。
李鸣唯清闲下来,整顿军务的闲暇带着随从游山玩水,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花鸟使这时候又跑来添乱,冯惠宁多少大事要忙,懒得搭理这些个太监,只是命人安排了下处,还不许太监搅扰地方百姓。
侯府的老夫人倒是忙开了,老夫人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不该糊涂的时候偏糊涂,老夫人把替太子选美当回事,她也不想想这些美人会分了孙女的宠爱,一心替太子打算。李鸣唯和老母亲说不明白,他索性不管了,由着他老娘胡闹去。
老夫人嘴里惯会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好些夫人都把家里的女儿送进来,虽说大多是庶出女儿,也都是极美貌的,老夫人挑了些好生养的。黄白之类的细软可没少了往里搂。
这些哪里能瞒得过冯惠宁。人家李老夫人也没想瞒着。
李家是太子妃的娘家,李鸣唯若是倒了,宫里的太子妃没了依靠。就算生了皇儿,将来怎样还不好说,李鸣唯没少了进暗云卫的大牢,皇帝心里厌恶他。看皇帝的神情就知道了,冯惠宁趁机奏上一本。他若能扳倒李鸣唯,功劳更大了。
冯惠宁的奏章颇有分量,他的奏章可不是那些言官能比的。
他身为宣谕使,就是要整顿江南官场秩序。这时候剑锋直接指向了安抚使大人,凌厉的笔锋文采斐然,李鸣唯纵容老母贪赃。搜集了足够的证据,他又是中书门下平章事陈执中的女婿。在朝堂有些人脉,这封上书事先和陈大人通了气,事先串联好了,文官不喜欢李鸣唯这等勋戚,有了这机会都攻讦起来。
皇帝高坐在宝座之上笑眯眯的听了,陈执中垂着眼皮看着地面,就像一切与他无干。
文官的攻歼告一段落,皇帝笑道,“众位爱卿的心意都是好的,只是你们有所不知,还是让太子和你们说说吧。”
太子坐在下首,“冯卿所奏大多属实,李老夫人为朝廷办事,这一点冯卿不知道罢了,才有了这许多误会。”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早跑回来了,捧着一个上了锁的红漆描金匣子。
另一个小太监递了一把小钥匙,太子亲自打开木匣,拿了最上面的礼单,让小太监传给大臣们观看,这份礼单更详尽,连送礼人送了多少都罗列出来了,还有所求什么事体,当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戴了几样首饰,都说了些什么。
太子拿着剩下的厚厚一摞笑道,“众位大人见笑了,记下这些的是李老夫人身边的婢女,李老夫人吩咐她都记下来,这婢女只求详尽,事无巨细都上报了。”
陈执中眼皮子一跳,万没想到李鸣唯挖了坑让他女婿往下跳。
李老夫人为朝廷办事,不但无过还有功劳,没多久宫中的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褒奖了李老夫人,赏赐了象征地位的一品诰命服饰,还有一柄御制龙头拐杖。
冯惠宁也得了嘉奖,皇帝褒奖他用心办事不畏权贵,让他继续如此。
传旨的小太监又笑道,“太子爷吩咐,冯大人忠心为国原是好的,只是朝廷为了李老夫人青白的名声,不得不褒奖了李老夫人的功勋,往后这条考察官吏的通道也断了,还请冯大人用心国事,有这类事体密奏就好了。”
冯惠宁肠子都悔青了,脸上只管神情自若,还和李鸣唯说笑,李鸣唯含笑拍拍他的肩膀,把老夫人收的礼单都请他过目了,命人装箱打包,派了专人运送进京。
李老夫人气了个倒仰,心里恨透了冯惠宁。
几个月忙下来,花鸟使也采选了一百余名美女满载而归,太监刘能得了一本折子戏上报皇帝,这戏里有许多犯了忌讳的东西,折子戏却是李鸣唯送给他的,李鸣唯发现不妥,这些须小功劳李鸣唯不放在眼睛里的,就把这功劳送给刘能。
皇帝把十六出戏本子都看过了,真是越看越气,好一个狂妄之徒,满纸里写的都是什么,什么智取生辰纲,武松打虎,逼上梁山,他大夏朝哪里会逼着老百姓造反。
折子戏因为内容新颖早已火遍了大江南北,书坊里还卖上了水浒传,署名施耐庵,皇帝震怒之下命暗云卫详查,差事就着落到太子头上,周蕴翻了翻笑了。
“依着儿臣的看法,这部书想要禁止也晚了,反而让那些亡命之徒明白过来,拿着这书里的故事有样学样,到处宣扬意气,倒把造反当正途了,命人改一改也就是了。”
书里的好汉不是动辄就说,“小二,切二斤牛肉。”
太子抓着这件事不放过,倒把逼上梁山含糊起来,简单粗暴的命人收书,私自藏书者等同杀耕牛罪,这一来谁还敢藏书了,犯不上啊,那些书生纷纷上交,书坊里没卖出去的销毁一空,至于冯天意那小子,早让周蕴关起来了。
折子戏唱红了,武二郎的形象深入人心,找人重新彩排也就是了,不久之后,改的面目全非的折子戏新鲜出炉,华丽的辞藻让人回味无穷,武二郎发配途中遇到贵人,重新回衙门里当差,林冲也得了赏识沉冤昭雪,水浒成了效忠朝廷的模样,宣扬忠君报国。
皇帝看了满意极了,连夸皇儿会办事。
这些不过是些极小的小插曲,贵州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转运使崔广深接手了赵家的金矿,详查赵家的人脉,以及黄金的流向,剩下一个侬家腹背受敌,交趾国贪婪,看见金矿哪有不眼红的,一次次索取无度,侬全福早就想要招安,以前是陆羽峰不肯,朝廷换了转运使,侬全福也看到了机会。
崔广深也不立刻答应了,先断了交通要道,让侬全福手上的黄金出脱不了,拖了大半年,拖得侬全福支撑不了局面,不敢再提什么要求了,侬全福只想有个地方好做富家翁。
崔广深不动刀兵,一举收服了广夷州境内两大金矿,这番功劳可不小了。
接下来的关键是如何治理,崔广深上书朝廷,提出了“以夷治夷”,金矿处在穷山恶水之地,汉人不熟悉当地民风,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开采金矿还得依靠当地土著,朝廷派官员入驻监察,金矿等大小事务还由侬全福负责,皇帝做了批复同意了。
朝廷收复了金矿,交趾国无处索取,边境小有摩擦,崔广深加强边境的防务,又有一番举措。
陆禀带着暗云卫回去复命,把方子颖也带回去了,这孩子自费旅游一圈,看了看贵州的山水,还挨了毒蛇咬,小命差点弄丢了,江南那头早已是风平水静,波澜不兴了。
陆禀先到暗云卫交割了差事,这番回来可没有原来风光了,陆禀身为敛事顾问,实际的职权还不如刘铁光四位司长,陆禀毫不在意,开口就询问太子殿下,仔细算来也有将近两年没见了,他这番沉浮各中感慨不消细说。
接着就是皇帝的召见,陆禀连忙跪下来磕头,眼中早就布满了水雾。
周蕴在一旁笑道,“陆大人出去一回又变成了磕头虫?”
陆禀接着磕了几个头,喉头哽咽不成言语了,皇帝也笑了,“蕴儿还不扶他起来,出去了一回倒没出息了,还不与朕近前来。”
周蕴笑着扶起陆禀,陆禀拉着太子打量,“殿下长高了,臣高兴。”
陆大人还是那一腔难听的嗓音,脸上皮肉抽动着,神情间是极高兴的,皇帝也是感慨良多,命他近前来细说,君臣先说公务,陆禀说了贵州的局势,几大私人武装,贵州的那些风土民俗够说一阵子的,这一番谈论就是一个多时辰。
天将近午皇帝赐宴,酒桌上接着闲聊,这回谈话就轻松多了,周蕴笑道,“我一直好奇陆大人原来长什么模样,看了你儿子总算知道了,那小家伙都满地跑了。”
陆禀还没见过他儿子呢,三十多岁的人了,一下子激动起来。
周蕴笑着刚想打趣他,內宦匆匆进来,“太子妃发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