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料峭,扑面而来,周蕴出来得急,也不曾披一件毛斗篷,更没有传唤暖轿,几个小太监弄了个措手不及,于是乎忙乱起来,急忙捧了大毛衣服追过去,从设宴的金华殿走到凤仪宫也得好些时候,半路上才将将的赶上,急忙把大毛衣服给太子爷裹了。
几个小太监急得都带出了哭腔,太子爷冻着了可怎生是好,周蕴看按耐下心里的焦急,略微放缓脚步,小太监要是跟不上太子爷,说不得就得挨一顿责罚。
越过了几座宫殿,远远的看见了凤仪宫的飞檐,周蕴又加快了脚步。
守着宫门的太监连忙拦着,“太子爷您快进偏殿暖暖身子,后殿那边忙着呢,好几个太医都在那边候着,皇后娘娘亲自坐镇。”
原来娘也在那边,周蕴方才略略安心,他也不进偏殿,顾不得天冷,就在凤仪宫外的廊柱下徘徊,小太监苦劝也不肯听,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里面就喧哗起来了,周蕴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的把着门框。
就见掌事宫女出来高声笑道,“恭喜太子爷,太子妃母子平安,小皇孙安好。”
一干的宫女太监都笑道,“恭喜太子爷。”
几个太监一路飞跑着给皇帝送信去了。
周蕴原地傻站了一会,还是掌事宫女请他进偏殿,才跟着进去了,一路还晕乎乎的,掌事宫女看太子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皇后娘娘一会就过来了,还请太子爷稍候片刻。”
周蕴要往后边去看太子妃,宫女拦住了笑道,“太子爷您不能过去。”
周蕴不想底下人难做了。魂不守舍的等着,过了片刻皇后娘娘带着人回来了,脸上是笑意盈腮,看着周蕴笑道,“太子妃这回一举得男,你父皇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周蕴的反应不似往日那般敏捷,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管眨着眼睛。直到皇后落座,从保姆手里小心的接了小孙儿端详着,周蕴方才回过味儿来。
“沁儿这样子就生了?不是说才刚发动吗?”
皇后也不接他的那句话。眼光完全黏在小皇孙的脸上了,“孙儿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呢,也是这样的小鼻子小嘴。”
周蕴一颗心都在太子妃身上,哪里有闲情逸致看个小肉团子。拿帕子擦了汗,“沁儿她怎么样了?娘我看看她去。”
皇后美目一嗔。“太子妃有人照料,月子房也是太子可以去的?太子又说浑话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也都脆声笑了,一边给太子爷倒姜茶暖身子,周蕴握着茶杯。完全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了,皇后端详小皇孙看不够,又和皇儿说起来。太子妃睡了呢,身边有人服侍着。几位太医轮流当值,皇儿只管放心就是了。
皇后都这么说了,周蕴也只好放心。
就听一声“皇上驾到。”
皇帝一进来先就笑了,“快让朕看看小皇孙。”
皇帝笨拙的抱住了小皇孙,眼角微湿,蕴儿没在身边长大,如今这小皇孙和蕴儿小时候一般模样,皇帝乐得嘴角都合不上,也不交给保姆带着了,命皇后亲自带着,又吩咐人好生关照太子妃,对皇孙的另一半制造者就直接忽略了。
皇帝一连发出了七八条的口谕,又是大赦天下,又是缀朝三日,又说要祭天,周蕴越发觉得没意思起来,也没他说话的地方了,刚试探着说要让太子妃亲自哺乳,皇帝先指着他大笑了,就像这话有多好笑,他的意见直接被忽略了。
周蕴告辞出来,月子房不许他去的,连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也不让出来,就怕身上带的血光之气冲撞了,周蕴无可奈何只好带着人回了东宫。
刚回了东宫,东宫的属官就围上来道喜,周蕴只好笑着应付几句。
等到他回了宫殿,周蕴还沉浸在不真实的情绪里,心里不禁百无聊赖起来,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齐氏当初是极凶险的,腊梅姐疼了三天两宿,等到了二姐姐,据说姐夫吓得腿都软了,沁儿可倒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变成爹了。
小太监进来回禀,“章锦恭求见太子爷。”
周蕴想到一早就打发他办的差事,吩咐了让他进来,章锦恭进来跪下磕头,“太子爷大喜了,小的给太子爷磕头。”
章锦恭小眼睛激动的满是泪水,“小的给太子爷磕头。”
周蕴倒是笑了,终于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不是在云端里飘着了。
“你去看过弘毅了?他怎么样了呢。”
章锦恭连忙说道,“小的听了太子爷的吩咐,今儿一早过去了,特意让面馆做了一碗长寿面送过去,赵弘毅到是吃了,只是还那么阴阳怪气的,嘴里说话也不中听,小的尽到心意就回来了。”
周蕴抬眉一笑,“那你再跑一趟,给他报个喜讯,就说往后孤的儿子过生日,都会想起他来的,一碗面少不了他。”
章锦恭嘿嘿的一阵笑了,“可是赶巧了呢,也没见这么巧的。”
“太子爷,您就没有别的东西打发他?赵弘毅落魄极了,连件像样的厚袍子都没有,他们家那点银子都给他老娘治病了,奴才看了都不忍心。”
章锦恭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赵弘毅穷的底儿掉了,值点银子的都当出去了。”
“他娘有病了?”
周蕴还真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赵家的旁支闹着分了宗自立门户,返还给赵家的家产本来就不多,这些人闹着分家,分到赵弘毅手里的还有什么呢,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哪里肯为了几两银子计较,说不得就吃了亏了。
“你拿着我的帖子请黄郎中过去瞧瞧,别给你们家太子爷省银子,你再给赵弘毅带两坛柳林好酒,他喜欢那个酒,我也赏你两坛子,你留着请客用。”
章锦恭小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奴才谢过太子爷。”
看着章锦恭出去,周蕴沉思一回笑了,还真是赶巧了,儿子和赵弘毅同一天生日呢,不知赵弘毅这小子还拽不拽了。
章锦恭到库房领了酒,拿着太子的帖子到黄老先生家里,老先生年纪大了,出外应诊的都是老先生的长子,黄郎中也极有名气的。
听说是太子让过去给赵夫人看病,黄郎中不敢耽搁了,连忙坐了轿子。
赵弘毅家里的宅子在城北,黄郎中一家住在城东,相隔很远呢,路上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章锦恭上前叩门,一个老苍头出来,瘦弱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了,哪里有人相信这老头曾经是赵家风光的二总管。
章锦恭笑道,“这位黄先生是岐黄高手,是太子爷特意请来与赵夫人请脉的。”
二总管看了一眼,转身进院子里通报,隔了片刻赵弘毅出来。
“太子让下官过来报喜,皇长孙诞生了,恰巧和赵公子一天生日,太子爷说了,往后给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总能想起赵公子,一碗长寿面少不了您的,太子还请了黄郎中给赵夫人请脉,又赏赐赵公子两坛子柳林酒。”
赵弘毅听他说完几乎没咬碎了牙,赵家这十个来月水里火里的,都是皇家的恩赐,周蕴让人过来炫耀,他都落魄到这般地步了,要不是为了娘哪里肯忍着。
想到病势沉沉的娘,赵弘毅把一腔火往下压了压,“究竟是哪里的郎中?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故意暗害我娘?”
章锦恭陪笑道,“太子爷犯得着吗?太子爷是看在过去的情谊才多方维护的。”
赵弘毅如今真的无法可想了,家里值点银子的都换成了汤药,爹死在皇家的监禁之所,尸首倒是还回来了,丧葬银子花了五百多两,这是他能给爹的最后体面,这点子银子对于过去的他来说算什么呢,如今就几乎是他的全部家产,老娘的汤药只能当东西了。
赵弘毅硬气不起来了,为了娘他只能忍着,看那小子得意去。
赵弘毅请郎中进去,章锦恭知趣儿的等在外面,赵弘毅脸上紧绷的线条稍微柔和,带着郎中进了内室,帐幔里伸出一只素手,手上还戴着一只镶珠嵌宝的镯子,昭示着女主人曾经显贵的身份,帐幔也是水天碧的,淡雅的色泽,绣了水墨山水。
黄郎中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手腕上,“病人郁闷在心,左关脉滞涩,气血灵动不畅,内曲细而又直,这是思虑过度,精力不足的缘故,病人还应放开胸怀。”
郎中说着开了药方,赵弘毅也略懂医药的,见这方子对症,心里先松快些,又微微皱眉,他可到哪里筹备汤药钱去,总不能寻上母亲这屋的东西。
章锦恭见赵弘毅送郎中出来了,点头哈腰的笑道,“太子吩咐了,让小的抓药去。”
赵弘毅也不客气,把药方往他手里一拍,“那你还不赶紧的去了。”
这小子落魄到这般地步还把自己个儿当大爷呢,章锦恭在心里诽谤着,脸上还是一副笑模样,“小的这就去抓药,几服药下去,管教夫人病好了。”
章锦恭一边吩咐人送黄郎中回去,说好了三日后复诊,他拿着药方赶紧抓药去了。
章锦恭多么机灵的一个人,太子爷对赵弘毅意思不坏,将来怎么样还不好说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怎么样谁知道呢,他现在烧了赵弘毅这冷灶,将来总有好处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