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彬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据小弟所知,洪氏兄弟的武功,似乎并未到登峰造极之境,他们若是祁连鬼叟一脉,武功好像还应该高一些才对。”
宁无缺道:“是与不是,小弟且试试看。”
扬手弹出一缕指风,行将那庄丁哑穴闭住,然后拉了吕洞彬,转进隔室牢中。
柳寒卿哭笑一阵,精神疲惫,此时正恰恰入睡。
宁无缺也不惊醒他,叫吕洞彬侧卧地上,探出双掌,默运“逆天大法”,一手按在他“将台”穴,另一只手却轻搭在他丹田之上。
逆天大法反序逆转,刹时间,双掌上真气互流,一忽儿从丹田贯人吕洞彬体内,猛冲右腹“章门”穴道,连续三次,竟未冲过。
宁无缺脸上徽微变色,立即施展交击之法,左掌发力,右掌收劲,忽而又右掌发力,右掌收劲,生生不息,变化不已。
这一来,吕洞彬体内,等于有两股劲力在循行不休,“章门”穴虽然被闭,真力却可以分达全身。
半盏热茶之后,吕洞彬痛苦神情渐渐消失,已能使自已体内真力,和宁无缺注人的反逆不定的真气互相配合。
蓦地,宁无缺身躯一震,双掌突然出其不意一齐收回。
吕洞彬猝不及防,依凭顿失,真气一滑,却觉得“章门”穴上一麻,穴道竟然一滑而开。
他舒畅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充满了感谢的语气道:“多谢宁兄了。”
宁无缺却神情凝重,并无回答,两眼直视,似在思索什么疑难之事。
直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嘘了一声,喃喃道:“不错,不错!”
吕洞彬问道:“宁兄说什么不错?”
宁无缺正色道:“从适才冲解章门大穴时的情形看,那洪老夫人,必是祁连鬼叟传人无疑了。”
吕洞彬变色道;“果真如此,这倒是一个强敌。”
宁无缺淡淡一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这样一来,小弟却要约略改变一下策略了。”
吕洞彬道:“宁兄欲如何办理,小弟愿遵吩咐。”
宁无缺道:“咱们本该好好惩治一下洪铁山,以报陷害之恨,但他既是祁连鬼叟一门,这事便下得不慎重行之。小弟之意,想烦吕兄先将柳老前辈救离九华山,最好连夜赶往云崖,即速将这事转告各位前辈。”
吕洞彬道:“这却不须宁兄挂怀,但你又准备在何处去呢?”
宁无缺道:“小弟欲独留在九华山,好歹要查出那位洪婆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武功已达到什么境界?同时,那盒返魂丹落在洪铁山手中,也须夺取回来才行。”
吕洞彬默然片刻,从宁无缺对这事的安排,不难想到,宁无缺是怕他功力不足,留在九华,反会碍事,所以,才把护送柳寒卿的任务付托给他,要他快些脱身。
这虽是出于好心,但在吕洞彬听来,却顿感惭然无光,红着脸好一会,才点点头,低声道;“小弟愿遵宁兄瞩咐。”但宁兄内伤初愈,孤身一人留在险地,实令人不能放心。”
宁无缺笑道:“不妨,小弟自信尚能全身而退,咱们不宜迟缓,快些替柳老前辈解开闭穴,吕兄就好动身了。”
说着,盘膝坐在柳寒卿身侧,伸出双掌,仍和先前一般,一按”将台”,一抚“丹田”。
片刻间,低首垂目,“逆天大法”又在双掌之间运行起来……
夜,静静笼罩着大地。
九华山色,万籁俱寂,除了黯淡的星光,极目一片黑沉沉,房宇山峦,依稀难辨。
晦暗旷野中,两条人影悄然越出了九华山洪家寨。其中一个正是宁无缺,另一个乃是吕洞彬,背上背着“神手鬼医”柳寒卿。
两人兔起鹤落,片刻之后,已到了山脚下官道旁,柳寒卿动也不动斜倚在吕洞彬背上,双目紧阖,状似入睡。
宁无缺看了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官道一下,低声说道:“吕兄保重,为免打草惊蛇,不能弄一匹皇甫为你们代步,只好委曲吕兄了。”
吕洞彬躬身一礼,道:“略赶一程,便能雇到牲口,小弟就此别过,先返云崖,静侯宁兄佳音。”
宁无缺皱眉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不探听明白,但愿三鬼不致复出江湖,否则,唉……”
他再度望了望柳寒卿的神色,又道:“小弟暂时点闭柳老前辈睡穴,免他出声惊扰了敌人,再有半个时辰,穴道自会解开,天色不早,小弟也不再远送了。”
吕洞彬点点头,他本想再说几句告诫当心的话,但一见宁无缺神情好像十分肃穆,已到喉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拱手道:“宁兄身临虎穴,凡事谨慎,小弟去了。”背着柳寒卿,洒开大步,径向西北方迤俪而去。
宁无缺在暗影中,直到望不见人影,才感慨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正待转身人洪家寨,突听得身后林中“唰”地一声轻响,一条人影冲天拔起,在荒野中迅掠如飞,直向山麓下驰去。
宁无缺大吃一惊,心想:吕洞彬离去不久,倘若行踪败露,决难走出十里之外,这人万不能被他逃脱了。
心念微动,拧身疾转,一式“蜉蝣戏水”,仰身倒射,急急向那人影腾身追去。
前面那人影去势如电,越过一片疏林,遥遥奔向洪家寨。
宁无缺更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气,展开北天山“神行缩地法”,衔尾疾追。
两人一逃一追,转眼已到洪家寨庄门外,宁无缺心里一急,探手入怀,扣了一枚佛光珠,正待扬手打出,却见那人在庄前路一迟疑,竟折向东麓,绕庄而奔,急急登上了九华山。
宁无缺大感诧讶,只得隐忍不发暗器,飞步地追向山上去。
他一面追,一面凝目向那人打量,黯淡的星光之下,只能隐约看出那人中等身材,身上好像是穿着一件白色长衫。
这就奇怪了,他会是谁呢?如是洪家寨的人,何以过门不入?如果不是洪家寨的人,深夜现身荒山,又是为的什么?
越想越不解,看看距离洪家寨已远,宁无缺忍不住,沉声喝道:“喂,前面那位朋友,请留步!”
那人却不理会,身影一连几闪,已奔入乱山之中。
宁无缺不禁有些激怒,伏腰疾追,转眼追逐了数里,两人都已先后进入九华山重峰乱岭之间,前面那人轻身术竟不在他之下,始终仍在前方三丈以外。
宁无缺二次探手人怀,又扣了一粒佛光珠,大声喝道:“朋友,你再不停步,别怪在下要用暗青子招呼了。”
那人飘然登上一座峰顶,突然顿止,霍地旋过身来,道:“我就站在这里,让你用暗器试试,只要你沾上一点衣角,便算我输了。”
宁无缺接踵也到了峰腰处,闻言忙也收住前奔之势,细一打量,却见那人用一幅绸巾,掩住了整个面庞,除了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珠,仍然只能看见他身上白色长衫,跟背影并无分别。
宁无缺沉声道:“朋友既然现身九华,必非无因而来,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耸耸肩头,冷傲不屑地道:“这是我的陋规,除了能在武功上胜得我的人,否则别想见一见我是谁。”
宁无缺倒被这话引得笑出声来,道:“原来朋友自以为武功高强,才以饰物这面,这倒是武林奇闻。”
那人怒声道:“你也是自命不凡的家伙,手上既然扣着暗器,为什么就不敢试一试呢?”
宁无缺道:“在下初不知朋友是否洪家寨爪牙,故欲施放暗器,但现在既知朋友仅图炫耀武功,那却不必使用暗器了。”
那人嘿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洪家寨的人?”
宁无缺道:“朋友如是洪家寨的人,哪有过门不入,反将在下引来荒岭之理?”
那人道:“你错了,引你来此,只因不愿以多为胜,此地荒凉无人,咱们正好较量一下。”
宁无缺将佛光球二次揣回怀中,爽然道:“但是,朋友这个主意也打错了,在下向不胡乱得罪朋友,除非你果是洪家寨爪牙,取下绸巾,咱们才能分个高低。”
那人扬眉道:“姓宁的,说话真的算数?”
宁无缺道:“丈夫一言,快马一鞭,自然算数。”
那人踌躇了一下,又道:“我取下绸巾,你真的敢跟我较量一番?”
宁无缺笑道:“有何不敢,在下并不认为朋友的武功果是天下第一。”
那人听了这话,长笑一声,随手扯落了绸巾,道:“好!就让你看看我是谁!”
绸巾一落,宁无缺顿觉眼前一亮,原来那人面白似粉,神采飞扬,竟是那籍口殴辱他,却暗地替他解开穴道的皇甫靖。
认出身份,宁无缺登时感到为难起来,正忙抱拳笑道:“想不到竟是皇甫兄,承蒙助解团穴,才能得脱牢房,在下谨此致谢。”
谁知皇甫靖却冷傲地道:“怎么?你想食言反悔,不跟我动手了?”
宁无缺笑道:“在下承皇甫兄援手之恩,尚未报答,怎可再跟皇甫兄动手?”
皇甫靖怪笑一声道:“姓宁的,你别会错了意思,前在太平城中,在下好意攀谈,你却目中无人,不予理睬,在下气不过,才把你行踪转告了二师兄,原是要留下你来,好好较量一下高低,不料二师兄贪功心切,竟下毒闭穴,将你囚在石牢里,在下不得已,才暗替你解穴,使你逃出石牢,让那姓吕的脱身去后,将你引来此地,如今你已无挂无牵,在下也不须人相助,咱们放开手较量较量,看看你究竟狂些什么?”
宁无缺听了这些话,哭笑不得,忙道:“在下何曾有一丝傲世之心,昨日在太平城中,实因……”
皇甫靖不等他说完,沉声喝断他的话头,道:“不必分辩,久闻你姓宁的身兼南北双奇之长,近日又得三圣合传逆天大法,号称当今武林少年一辈高手。在下虽无藉籍之名,却不服这口气,今日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不分胜负,休想离开这座峰头。”
宁无缺犹欲解释,不想那皇甫靖突然一矮身,倏忽欺近数丈,扬手一掌,直向他前胸劈了过来,叱道:“别说废话,接招吧!”
声未落,掌已到,劲风拂面,发出裂气撕空一声锐啸,显见这皇甫靖出手便是杀着,竟丝毫不留余地。
宁无缺无可奈何,住口侧身,脚下横移三尺,右手斜横,卸开一掌,身子竟被掌风带得踉跄退了两步。
皇甫靖怪笑一声:“好身法!”双臂疾沉低划,腕肘疾翻,又攻出一招“鬼王举火”。
宁无缺仓促间无处可避,只得凌空跃起,一个筋斗,退出一丈六七。
哪知他脚才落地,眼前人影一花,皇甫靖已如蛆附骨,蹑踪追到,霍地吐气开声,扬指疾点向小腹要害。
宁无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随手挥出一招“深渊锁龙”,掌心与指风一触,闷哼一声,只觉右掌一阵灼痛,不禁连连向后又退出三四步。
他低头一看,右手掌心,已被指力灼伤铜钱大一块焦点,再看皇甫靖已含笑而立,中食二指骈举如朝,整个右手却显现一片漆黑。
宁无缺骇然一惊,薄怒道:“即使过招较量,皇甫兄也犯不上施展歹毒功力,难道存心要置在下于死地?”
皇甫靖嘿嘿笑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你如果不愿死,何不把三圣双奇绝学抖露出来?”
这句话,顿时使宁无缺勃然大怒。
他暗想:姓皇甫的,你也未免欺人过甚了,连攻三招,仅仅指要害也还害了,竟连邪门指力也施展出来,难道我宁无缺当真打不过你?
怒意一生,猛吸一口直气,玄门罡气已满在全身。
但他转念一想,又忖道;啊!不能,他与我无仇无怨,不过性情骄傲一些,昨日在太平县城,原是我太过冷落了他,为了激我出手,自然要使出厉害杀着逼我,唉!忍了一口气吧!
想到这里,怒火尽熄,提聚的真气,也随着松散……
皇甫靖目不转瞬盯视着他,见他脸上神情连变,最后又散去功力,心里暗笑,口中却冷冷道:“姓宁的,敢是怯战不敢放手一搏?”
宁无缺微笑道:“皇甫兄绝学,举世无匹,就算是我败了吧!”
皇甫靖仰天大笑,一股傲慢不可一世之态,道:“人言三圣双奇乃武林中泰山北斗,想不到合五人之力的嫡传弟子,竟说出这种泄气的话来,好!你既然认败服输,我也不为己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