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舟的满腹疑问,都因叶大人的死而变得哑然无声。
终究是,问不出口啊。
妖舟真怕大夫人一开口,给出的答案,让她无法面对自己这十九年的生活。若不知道,也许还会心存幻想,觉得以往的幸福,都建立在血缘的基础上,不存在误会和欺瞒。
不能乱想。
对,绝对不能乱想。
妖舟十分冷静地处理了叶大人的尸体,转头间却看见大夫人捡起一把匕首,将其攥在手中,走向叶文耀。
妖舟微愣,忙追了上去,将其拦下,说:“母亲,他昏厥了,不知发生了何事,没必要赶尽杀绝。”
大夫人看着妖舟,说:“你从小不在娘的身边长大,娘没有教过你什么,今天就告诉你,斩草定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今日之事做得多么隐蔽,一定会有走漏消息的时候。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所有可能在日后产生威胁的人。你和叶文耀接触时间不长,也没有什么感情,杀他和杀别人,没有任何不同。”将匕首递给了妖舟,“你杀。”
妖舟看着匕首,没接。
大夫人鼓励道:“别怕。想想他父亲是怎么对你的,怎么杀你姐姐的,为了避免他日后报复你,现在就以绝后患。”
妖舟接过匕首,却说:“母亲,我不是怕,而是不想这么做。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滥杀无辜,会失了天道。”
大夫人眸光沉沉,却是一笑,说:“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这些年,太过小心压抑,心里没有底儿,做事过于决绝。”望着妖舟的双眼,伸手抚摸向妖舟的脸,情感流露而出,“你能如此出息,娘做梦都要笑醒了。”
妖舟有些不太自然。毕竟,女魔头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夸她,只会挥动藤条追着她抽,脸上却绽放着璀璨笑容,大声喊道:“小东西,看你能不能躲过老娘的藤条!”
同样是娘,生母似乎更加温柔一些,女魔头更像个玩伴,陪着她成长。
妖舟下意识拿两个人进行了对比,却又马上停止了这个念头。对,不能比较。不同人有不同的性格,而感情的厚重,也不能通过性格去对比。
妖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这种温柔,却还是垂眸一笑,心中划过一丝甜蜜。
自从罗刹域被焚,女魔头和楚晏将活命的机会留给她后,她每次从梦中哭着醒来,都会陷入到一种无力挣脱的孤单中。那种全世界都在狂欢,却独剩我一人寂寞的感觉,实在太草蛋了。
而今,她竟然……又有了娘。
没准儿还会附赠彩蛋一枚:爹。
妖舟这么一想,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大夫人特别善于察言观色,她见妖舟这般模样,便知她从心里接受了自己。大夫人悄然松了一口气,真怕妖舟只是表面和她亲近,实际上心里却有着无法靠近的距离。
大夫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欣慰,捏了捏妖舟的手,认真地说道:“以后娘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辱你。”
妖舟笑了。
大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季燃看着二人,心里替妖舟开心,脸上也带了笑模样。
所有人似乎都很开心,然而刘枚儿却已经吓得快昏厥过去。她多希望,自己能和叶文耀一样昏死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听见了很多故事,也明白即将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种等待死亡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卫云和雷影直接处理掉叶大人的两名打手后,在何婆子的指引下,走进屋内,将刘枚儿拉了出来,丢在了妖舟和大夫人的面前。
刘枚儿吓得瑟瑟发抖,裙摆下竟然迅速被尿水打湿。她眼巴巴看着妖舟,想要求情,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落泪,那样子真是可怜至极。
这一次,大夫人没有开口决定刘枚儿的生死,而是看向了妖舟。作为一个极有心计的母亲,她在试探出妖舟的底线后,自然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既然她的孩子有主见,她就不能过多干预,免得坏了母女情分。
妖舟垂眸看着刘枚儿,心里明白,杀了她最是稳妥不过,却更明白,自己不会杀她。于是,妖舟说道:“不用我多说,也无需狠话威胁,你懂得应该如何做。”
刘枚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妖舟没打算杀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给妖舟磕头,可还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妖舟说:“很好。能管住嘴,是一种活命的能力。”
也不知道是不是妖舟这句话带了诅咒的能力,还是具有某种心里暗示性,打从这一刻开始,刘枚儿竟然失语了。
其实,这对于她而言是一种保护色,对于妖舟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心安。
大夫人尚不知刘枚儿无法言语,却像妖舟保证道:“既然阿舟不愿杀她,便由为娘看着她,想来她也不敢兴风作浪。”
刘枚儿立刻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很乖很乖。
妖舟微微颔首,看向了季燃。
季燃笑道:“你和岳母说些家常,我把痕迹处理干净。”给雷影使了个眼色。
雷影捡起假道士的匕首,在叶大人的腹部,重新制造出伤口,让人无法追查到发簪身上。
大夫人见季燃做事细致,心中较为满意,拉着妖舟走到一边,低声询问道:“三皇子可稳妥?”
妖舟看向季燃,季燃似有察觉,回眸一笑,眼神特别的……轻佻。
妖舟收回目光,看向大夫人,回道:“尚可。”
大夫人说:“乌家没安好心,下聘后又退了亲,绝非良配。这个三皇子,若是身在岳国,倒也尚可,只可惜身为质子,朝不保夕。你千万不要再踏错。女子这一辈子,若是一步走错,可谓是步步错,想要翻身,万般艰难。”
妖舟知道,大夫人这次的关心不是假的,她确实是在为她的未来考量。回想以往,大夫人的不冷不热是保护色。然而,当大夫人知道她在消失的两年里,完成了夫人到寡妇的转变,这才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欲动手打她。
都说怒其不争,事实也是,人的愤怒点,唯有在至亲之人的面前,才会有那么多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大夫人终究是在乎阿舟和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