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幕后,终究要曲终人散,夜色低垂。
众人散开,纷纷坐车回府。
尚书令协同家眷回到府中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叫上翟君笙,来到书房,询问道:“君笙啊,你如何看待今日寿宴?”
翟君笙回道:“父亲,儿臣觉得今日寿宴,不像宫中盛宴,反倒像江湖,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尚书令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君笙看得尚可。”
翟君笙抱拳道:“谢父亲夸奖。”
尚书令又问:“你如何看待宴上之人?”
翟君笙想了想,回道:“看不懂。”微微一顿,“只觉得……”没了下文。
尚书令说:“仔细隔墙有耳,小声些即可。说说看吧。”
翟君笙这才继续说道:“儿觉得,三公主为了两只鹦鹉学舌,就要打杀婢女,着实有些苛刻。反观祥芸县主,虽然有些冒失,却难得有颗仁心。”
尚书令摸着胡须感慨道:“君笙适合仕途,偏生不喜仕途。你比你大哥,看得透彻。”
翟君笙立刻回道:“儿是个没有大志向的人,平常写写画画还行,不敢进朝廷给父亲丢脸。”
尚书令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双全节上,到底发生何事?”
翟君笙微微一僵,低头不语。
尚书令没注意到翟君笙的表情,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且等等吧。你与三公主的婚事,许要生出变故。”
尚书令敏感地察觉到,事出有因。
翟君笙微微颔首,只是询问道:“父亲可知十三公主名讳?”
尚书令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翟君笙回道:“今日听闻三公主提及十三公主,说她双全节当晚,也在东临湖上,儿臣想着,是不是见过十三公主而不知。”
尚书回道:“你若见到十三公主,定也见到了祥芸县主和岳国三皇子。”
翟君笙暗自心惊啊,面上却丝毫不显。而今,他若还是不能肯定,当日在绝顶风华之上,自称姐姐的人就是祥芸县主,还真就白看了那些话本故事了。
若祥芸县主就是姐姐,那么妹妹阿玥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只不过,翟君笙想要求证一二。
尚书令不疑有它,继续说道:“十三公主名讳乃冉玥二字,是皇上颇为喜欢的公主。只可惜……哎……”
翟君笙的手指头抖动两下,立刻攥紧拳头,藏于袖内,问:“可惜什么?”
尚书令回道:“只可惜,她是和亲的不二人选。临国边境屡遭蛮夷蚺族的偷袭,不胜其扰。估摸着,和亲这件事,也要提到日程了。”
翟君笙是知道和亲这件事儿的,却不晓得,十三公主会去和亲。以往若是知道了,也不过扼腕一声罢了。而今却不然。那样一个真性情的女子,已经触动了他的心。
然而,往事一幕幕,也让他怀疑,十三公主接触他的用心。
翟君笙疑惑了。
尚书令警告道:“你不要与祥芸县主和岳国三皇子过多接触,前者虽然颇得圣心,且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不输男儿,但并不好相处。你看今日,皇后一派对她并不友好,她日后定然难行;后者终究是质子,是非之人,远离即可。”
翟君笙暗道:“别说远离了,儿已经搅入其中,难以独善其身。”
只是这心里话,他现在无法和尚书令说出口,他想自己了解十三公主接近他的真相,是因为想要利用他对付三公主,还是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缘分而已。
翟君笙老老实实地应道:“谨遵父亲教诲。”
尚书令挥了挥手,说:“去睡吧。”
翟君笙问:“父亲不休息?”
尚书令说道:“为父要琢磨一些事。”
翟君笙问:“儿可能为父亲分忧?”
尚书令知道翟君笙不喜欢朝廷事,但脑子绝对是好使的,于是开口说道:“双全节当晚,你可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个问题,翟君笙想了许久,待尚书令问他,他又在心里合计了一遍,才回道:“儿以为,出事的是三公主。”
尚书令问:“何以见得?”
翟君笙回道:“儿……儿在绝顶风华之上,看到了十三公主。当时十三公主无恙。然,王莽王将军却冲上了绝顶风华,看样子是要调查什么。不想,船上走水,大家一窝蜂地冲出去,就没了下文。再后来,王莽还来询问儿,那日发生了什么?”
尚书令问:“为何出事的不是十三公主?”
翟君笙笑了笑,回道:“父亲难道不知,祥芸县主凶名在外,谁敢欺负她护着的人?再者,那个季燃,也不是好相处的人。他身在临国,却敢在宴上口无遮拦。若非没有脑子,就是有过人之处。儿瞧着,他像后者。”
尚书令满意地点了点头,称赞道:“君笙观察入微,分析得鞭辟入里,甚好。”微微蹙眉,“只是你这婚事……”
翟君笙回道:“正如父亲所说,儿这婚事还有得打磨。且走且看吧。”
另一边,妖舟接上十三公主,一同出了宫,与季燃一同返回到叶府。
十三公主扣着帽兜,捂着脸,一头扎进屋里,丝毫不肯见风。
季燃对妖舟低声说:“那翟君笙应该是认出你了。”
妖舟回道:“他若是有脑子,就应当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
季燃问:“若是没脑子呢?”
妖舟回道:“那就不要也罢。”
季燃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你可要顶用啊!”
妖舟笑了。
季燃低声说:“娘子,我们处理完这件事,为阿舟报仇后,就远离朝廷吧。老子见不得你给别人跪下。心里难受。”
妖舟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碰一下,有些痒,还有些发酸。她转开头,回了句:“跪跪就习惯了。”说完这话,妖舟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干脆回头看向季燃,补了句,“不跪下,怎能看清楚别人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季燃说:“娘子,日后我做错了事,你罚我给你跪下啊。”
妖舟:“滚!”转身离开,唇角却是含笑的。
季燃扯开嗓子唱道:“我乃人间一凡夫,邀月饮尽一杯无,唱不尽这世间离别苦……”
字正腔圆的调儿,浑厚有力的音儿,穿透了妖舟的盔甲,缠在了肌肤之上。
此后,一首《走卒》,在帝京成了传唱率最高的歌曲,无论是烟花女子还是文艺小青年,若不能来一段《走卒》,仿佛都抒发不了心中那些或豪放或柔软的情感。当然,这是后话,也是……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