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的拨云台上,阮清艰难的迈着步子往前,看着手里握着横刀逐渐朝着帝怀瑾逼近的谢熠储,她牟足劲冲过去。
“住手,住手!!”
可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阮清,谢熠储高举手中的横刀,手起刀落,只听“嗤”的一声,鲜血飞溅。
“不——!!”
阮清腿脚一软,猛地跪倒在地上,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脸上,她很清楚,那是帝怀瑾血。
一瞬间,伴随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阮清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她定定的看着倒地的帝怀瑾,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她只是看着,好像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等谢熠储回过神,转头看见阮清的那一刻,眼底的杀气逐渐褪去,看着她跪在地上惊恐的表情,再看看已然没有生气的帝怀瑾。
她看见了。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无措,他知道,这一次,她大概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原谅她的。
手里的横刀滑落在地上,他大步朝着阮清过去,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伸手替她擦拭溅到脸上的血迹。
阮清木楞的抬眼看向他,他克制着心头的惊慌,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轻声问她:“你怎么来了?”
阮清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她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她一时间分不清对错。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谢熠储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随即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想将她揽入怀里,却听见阮清冷声道:“别碰我。”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是隐忍还是心里的恐慌,让他忽的红了眼眶,他紧紧地握着阮清的手,不肯松。
阮清想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可在尝试了好几次都已失败告终后,她再也绷不住情绪,她一边哭着,一边推攘他:“你放开!!你放开我!!!”
她猛地将他甩开,一把抓住他坚硬冰冷的铠甲,嘶吼着质问他:“为什么!!连你都要骗我!!为什么!!”
谢熠储咬着牙,红着眼看着她,任由她哭闹,阮清不肯罢休,势必想要一个说法:“你说话!你说话!!”
可谢熠储还是不语,他知道,这一刻,不管说什么,都没用的,做了就是做了,他没什么好狡辩的。
因为帝怀瑾必须死,双溪城避世数年,他们提前好几天放出进攻双溪城的消息,愿意留下来的,都是对这片土地,或者对双溪城城主格外爱戴的。
而身为双溪城唯一的世子,帝擎苍一死,他势必就会是第二个双溪王,不管他有没有登王位之心,只要有他在,那些拥簇帝擎苍一脉的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想要那些人再无反叛之心,皇室之人便一个不可留,否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今的天启,还并不太安稳。
月国皇城尚未收服,多方势力皆在忌惮与他,他不能留下这个祸害。
对此,他没办法解释什么。
阮清的哭声响彻整个拨云台,那是她最后的亲人啊,叫她如何心甘?
身后的一众人都默默地别开了眼,不忍见这一幕。
她无力的松开谢熠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朝着帝怀瑾的方向过去。
谢熠储起身,站在她身后,并未阻止。
看着地上晕染开的血迹,以及他那只有一点皮肉相连的脖颈,阮清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还未走过去,她便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割断线的提线木偶一般重重的向一边倒下。
谢熠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小心翼翼的揽住她的肩膀,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看着怀里的人,他既心疼又自责。
他也想要个两全的法子啊,可并没有,就算他提出只要帝怀瑾愿意,可以为他所用,他可以不死,但帝怀瑾不愿意啊,他要和双溪城同生死,谢熠储就没得选。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咬牙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世上再无双溪城,取字霜,国号天启。”
“是!”
众人纷纷单膝跪下领命。
“报!!!”
此时,拨云台下,一士兵匆忙而来:“启禀陛下!城外大军压境,目测是先前被我们拦截在外的夜君贤回来了!”
谢熠储眸光微沉:“传令下去,集合城内外所有人,伏击夜君贤,擒贼先擒王,取其首级者,重赏。”
“是!”
士兵领命,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转头去传令了。
他垂头,看着怀里昏睡的阮清,他皱着眉头,眸光复杂且不舍,他轻轻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低哑的嗓音轻声道:“你乖乖的,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他转头将人交给崔玉,带着百里青等人离开了拨云台。
天启四年,盛暑,双溪城破,皇族全灭,伤亡遍地,尸骸成山,大帝赐字:霜,自此,再无双溪城……
等阮清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了,大战早已结束,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夜君贤被杀,几十万精兵卸甲投降。
她缓缓的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不知道已经在床边坐了多久的谢熠储。
他握着她的手,平静的眸光在她睁眼的那一刻,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醒了?”他轻声开口,温柔的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天启皇帝。
“……”阮清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谢熠储也不在意,握着她的手,接着道:“你饿不饿?我让人做了你最喜欢的红豆糕,还有清茶,你会喜欢的。”
“……”听他说着,阮清依旧没有反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很自然的将自己的手缓缓的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
手心里一空,谢熠储愣了愣,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承受她所有怒气的准备,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那一下,他竟没察觉到她任何的情绪,只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疏离和陌生。
只见阮清愣愣的抬眸,目光一寸一寸的打量了一圈屋内,最终才又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你是谁?飞廉和玉娘呢?”
听着她的话,谢熠储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她,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他稳了稳心神,颤抖着手再次握住她的手。
“清儿,你……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底升腾的怒气和慌乱,他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改骗你的,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别这样对我……”
如果她真的忘了他,那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他握着她的手,激动的难以克制,而阮清只是神色淡漠的再次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了出来。
她支起身子,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薄被子,缩到角落,只冷冷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你走。”
谢熠储看着她,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和惊慌,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拽住阮清的胳膊,将她从角落里拽过来。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阮清惊恐的挣扎着,根本不想听他说了什么,谢熠储才不管,她可以失忆,可以忘记所有人,所有事情,但唯独不能忘了他,他不准!他不准她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