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如此容易？！”
张浪失神了半晌，喃喃问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噗嗤……”
萧乞忍不住笑了，神色古怪道：“你当然是在做梦，而且还是在我的梦里陪我一起做梦。”
“不过……”
萧乞突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虽然这是在梦里，但你找到的时间之线却是真的，只要你伸手，抓住它，就会感应到你的过去、未来，就能真正的拥有……时间之道！”
“咕咚。”
张浪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探出手，抓向那根乳白色的时间长线。
唰！
入手之后，时间长线顿时散发出一股玄妙而又浩瀚的光芒。
这光芒笼罩了张浪全身，从张浪的每个毛孔中浸入体内。
几息后，张浪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似的。
“嗯？”
萧乞眉头微皱，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又不敢惊扰张浪，害怕张浪坠入时空黑洞之中。
“嘶……啊！！”
半晌后，张浪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他骤然松开手掌，时间之线“哧溜”消失了。
而张浪仍然在颤抖，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挂满了泪痕。
睁开双眼时，张浪的瞳孔血红一片，里面有难以言喻的沧桑一闪而过。
随后，张浪双腿一软，“砰”的一声瘫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你……你都看到了什么？！”萧乞皱眉道。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和我的……我的未来。”
张浪神思恍惚的哆嗦了两下，面如死灰道：“我的过去，是无数离别的痛苦，和极其短暂的喜悦。”
“而我的未来……却，却连那极其短暂的喜悦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孤独，无穷无尽的……仿佛一个人被放逐到了宇宙边缘的孤独。”张浪喃喃道。
“什么？孤独？你的未来……怎么会孤独？！”萧乞愕然道。
“我不知道，我好害怕，我看到你们都不在了，所有人都不在了，就像……就像冷东那天带给我的幻境一样，我好孤独……就像被囚禁在牢笼里，永远也逃不出去。”
说着说着，张浪眼角再度滑过两行泪水，他泪流满面的抬起头，问萧乞道：“未来真的无法改变么？”
“无法改变。”
萧乞摇了摇头，面色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张浪看到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也不会像张浪说的那样，永远沦陷在无穷无尽的孤独之中了。
“我不要这时间之道了，我不要了。”
砰！
张浪挥拳砸碎了这方虚空，他竟然果断舍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无上大道，再也不想掌控时间。
或许，通晓未来不一定是件好事，当张浪看到光明时，或许他会淡然一笑，但当他看到了黑暗以后，内心只剩下无限的惶恐与不安。
人性多半如此，见不得黑暗，却又嫌弃着光明。
张浪放弃了，他宁愿一路黑灯瞎火的摸索过去，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明知的结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跌入无底深渊。
“你真的要放弃？”萧乞沉声问道。
“嗯。”
张浪点头，他仿佛刚与人大战了一场似的，浑身都疲惫不堪，累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萧乞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随即伸手在虚空中摸索了两把，最终扯出一道玄妙的印记，“唰”的一下按在了张浪的胸口上。
“这是一枚助你寻找时间之线的印记，或许能在某个时刻帮到你。”
萧乞深深的望了张浪一眼，道：“但是，这枚印记只能使用一次。”
“嗯，多谢。”
张浪扒开衣裳，盯着自己胸口的印记看了一会儿，那印记像个五芒星，闪烁着与时间之线一模一样的光芒。
“既然如此，那你该醒了。”萧乞意味深长道。
“什么？”张浪怔住。
“我说，你该从我的梦里醒来了。”萧乞道。
“呃……那你呢？我进你的梦是为了叫醒你，你不和我一起离开梦境吗？”张浪惊疑道，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不了。”
萧乞笑了笑，他转身挥了挥手，顿时风卷残云，时间长河滚滚而逝。
张浪似乎看到了数十个春秋从眼前渡过，日月变迁，身边的杂草枯了又生，绿了又黄，来来往往的路人行色匆匆的穿梭着，连一瞬都不肯停留。
眨眼几息之间，萧乞换上了一身黑袍，他身后跟着龙魔、凤怜衣、狴犴之子、北暮、敖无命、白忘川、韩有福……
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拥蹙着萧乞，那些面孔不再是年轻的模样，渐渐变成张浪记忆里的样子。
“往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萧乞在笑，笑容很灿烂，张浪似乎还从来没有见过萧乞这样灿烂的笑容。
在张浪记忆中，萧乞始终板着个脸，即使笑了，也是邪气凛然的笑。
但这次不一样，萧乞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的很自然，很亲切。
可是，张浪却不知怎的，他突然很讨厌萧乞这样的笑容，也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萧乞再笑下去。
“你他娘的别笑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和我一起杀向冷家吗？！”张浪大声问道。
“我留下的这缕残魂，就是为了让我再遇到你的时候可以清醒过来，可以把最珍贵的道法传给你。”
萧乞的笑容、模样渐渐模糊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却始终很清晰，一字不落的钻进张浪耳中。
“但是你放弃了，不过也没关系，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可是，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我们都错了……冷家并不是真正的敌人。”
“事情，远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远远不止……”
……
“再见，张浪。”
……
随着萧乞最后一句话音消散，张浪骤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祝离山那张疑惑的脸。
祝离山还保持着张浪入梦之前的神态动作，似乎才过了没几息的时间而已。
不过，祝离山却皱起了眉毛，他喃喃自语道：“以往我都可以随便探知别人的梦境，可这一次……我居然在萧乞的梦中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了。”张浪轻声道。
“嗯？浪兄你醒了？”
祝离山这才发现张浪已经醒来，连忙凝神问道：“怎么样？找到萧乞了吗？唤醒他了吗？”
“过去多久了？”
张浪神思恍惚，他不经意间摸了摸眼角，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泪痕。
“不到三息。”
祝离山比起三根手指，神色有些骇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然梦境里面的时间与现实里的时间不一样，但这也着实太短了。
“不到三息？”
张浪缓缓转身，看向好不容易恢复饱满的萧乞“尸身”。
只见萧乞尸身再一次干瘪了下去。
这一次，萧乞额头中的大妖精魄也流失了，就连藏在深处的那一缕蜷缩的、仿佛睡着了似的魂魄也渐渐消散，就像从沉睡变成了永眠，化作飞灰从萧乞身体里飘了出来。
“不，不……不！！！！”
张浪慌了，踉跄几下扑向萧乞尸身，拼了命也想把那些飞灰抓住。
“回去！！给老子回去啊！！！”
张浪真像疯了似的，他双手乱抓，可刚攥住一把飞灰，那些飞灰就又顺着他的指缝流逝了，根本拿捏不住。
砰！砰！
但张浪不管不顾了，他没命的把飞灰往萧乞身体里拍，更是用自己的生机来浇筑萧乞的大妖精魄。
可惜，无论他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
几息后，萧乞最后一丝魂光消逝。
张浪、祝离山、虚辰妖全都傻傻的愣在了那里，他们知道，这一次，萧乞真的死了。
肉身枯萎，神魂消散，死的彻底，干净。
“不可能，不可能……萧乞你在玩我，你一定还在玩我！”
噗通！
张浪一头栽倒在地上，他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萧乞临别时的那张笑脸，无论如何都忘不掉，萧乞一生中最灿烂的那张笑脸。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你会帮我，会罩着我的吗？”
张浪哭了，他泪腺崩了似的，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萧乞……你竟敢骗我！！”
“你他娘的，竟敢骗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砰！
张浪一只手扒住了桌子，他颤抖着站起身，泪流满面的仰天大笑，笑声越来越疯癫，越来越歇斯底里！
几息后，张浪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我要整个永恒仙界，为萧乞陪葬！！！！！！！”
轰！！！
张浪当真是疯了，竟如狂暴的流星般冲破屋顶，带着铺天盖地的煞气飞向了天边，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浪兄！！！”
祝离山大惊失色，慌忙冲天而起紧追张浪而去，他怕张浪孤身一人做什么傻事，到时候如果再步了萧乞的后尘，那只剩他一个“梦神”就真的再也没办法与冷家抗衡了。
嗖！
祝离山也很快消失在了天际，没了屋顶的房间中只剩下沉默寡言的虚辰妖，与静静躺在棺材里的萧乞。
啪，嗒。
这时，一枚黑色的神格从虚辰妖手中掉了出来。
“萧乞啊萧乞，我敬你是魔，但你却为了一个废物小子丢了性命，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
虚辰妖弯腰捡起黑色神格，站起身缓缓走到萧乞的尸体旁边，面无表情道：“真的，非常失望。”
砰！
虚辰妖暴起一脚踹散了萧乞的棺材，萧乞的尸体“咕噜”一声滚了出来，顿时沾满了尘土。
“自从你成长起来之后，你每一次都让我难堪，每一次……都让我输的灰头土脸。”
“我唯独一次打败你，还是因为我比你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甚至就连如此，我也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我在整个苍茫宇宙中都有无敌之姿，但你凭什么总是压我一头？！”
“不就是……凭着这枚神格吗？”
虚辰妖用两根手指夹起黑色神格，摆在眼前看了又看，不禁透出一丝痴迷的眼神。
“我原本以为，这次陪着那两个蠢货来永恒仙界，要苦战一番才能抢来神格。”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神格来的如此容易。”
“而且，还是八枚神格中，最适合我的妖魔神格。”
“啧啧啧，萧乞啊萧乞……”
“从此以后，凶神这个名号，我虚辰妖就替你顶了，希望你在那九泉之下……不要太感谢我哦！”
啪！
虚辰妖轻轻把妖魔神格按入了自己的额头中。
神格迅速消失，眨眼间就融入了虚辰妖的识海，散发出一股又一股玄妙的神力，虚辰妖不禁舒爽的叫了出来。
“呃……啊……”
虚辰妖满脸享受的，一脚踩在萧乞尸体的头颅上，将萧乞枯黄了的头发踩的脏兮兮的。
“对不起，我忘了，你魂飞魄散，如今别说九泉之下……恐怕就连那十八层地狱，你想下都下不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虚辰妖也发出了癫狂的笑声，只不过他的笑声与张浪的笑声完全不同。
张浪的笑声里夹杂了不知多少的绝望、愤怒、仇恨与悲伤。
而虚辰妖的笑声中，只有彻彻底底的癫狂、兴奋，与难以掩饰的激动。
现在，虚辰妖拥有了神格，他再也不是什么古魔，而是一个真正的，苍茫大宇宙千百万年来都不曾拥有过的……古神！！！
……
永恒仙界的星辰之外。
“湮灭魔树，给我爆！！！”
砰！
张浪把那棵曾经交给了萧乞的湮灭魔树取了出来，毫不犹豫的丢向永恒仙界。
他再也不想着摧毁湮灭魔树了，而是要用这棵湮灭魔树来灭世，因为萧乞死在了这里，所以张浪要让整个永恒仙界为萧乞陪葬！
这一刻，张浪再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再也没有惭愧与不忍。
他疯了，彻底的疯了，脑子里只剩下萧乞最后的那个笑容，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笑容。
“萧乞，你一路护我，从我小的时候，就指派湛仙保护我，就因为我伪装阎王在轮回崖上帮过你。”
“到后来，你仍然始终站在我的前面，你让我知道，就算宇宙爆炸，天地崩塌，你也会顶在前面，抗住一切。”
“我以为，真的像你所说，整个宇宙中没人能伤的了你，我以为，你真的无所不能，我以为，你真的比神还要强大。”
“可是……你为什么……”
“倒在了我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