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小路信纲记得自己五岁的时候,父亲姊小路赖纲曾经跟他说过。在他长大之后,他会成为出『色』的武士,而且还是未来姊小路家的家主。只要再努力一点,可能可以当上飞驒国的守护。
飞驒国?
当时姊小路信纲站在天守,看的是美浓的方向,而他觉得父亲的眼界太小,然后自信地回应了他的父亲姊小路赖纲一句——
「孩儿不只要飞驒,还要美浓﹑尾张以及整个东海道,也不只要当守护,还要当上将军!」
「你?哈哈哈——」
大笑,姊小路赖纲在大笑,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那时候父亲大笑的脸,姊小路信纲直到现在仍记住,那绝对不是欣赏,而是带着嘲讽的笑意,眼神之中充满对姊小路信纲不自量力的不屑。
对大人来说玩笑,可是对小孩来说这就是阴影。
这一次之后,信纲就变了,因自卑而自大,也变得畏首畏尾,又开始变得害怕说出心底里的话,开始害怕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做事不先考虑成功的可能『性』,而是先去思考失败的后果,先去想在失败后会不会又被嘲笑。
年纪小,谁都以为这是姊小路信纲本身的『性』格缺憾,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这件事严重影响了他的自信。
然后姊小路信纲由优秀变得平庸,再而变得不入流。成长起来的表现,完全没有达到姊小路赖纲预期的高度,令当时的当主姊小路良赖和姊小路赖纲在大脑里都有了废嫡的想法。
姊小路信纲知道自己会被废吗?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因为由本来备受期待的家主变成连家臣都不愿靠近的武士。就连同一生母的弟弟都疏远了他,生怕他会传染瘟疫一样。
如果没有阿犬的出现,没有她带来大军进攻飞驒,没有她将他收为养子,没有她下命令让他继任家督,那就绝对没有现时的姊小路信纲。
阿犬如果没有出现,姊小路信纲觉得自己的下半生可能就会在寺院中渡过,又或是死在一次莫须有的事件之中,甚至被当成了叛逆而抓起来……
作为姊小路赖纲的亲儿子,姊小路信纲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人,是一个冷血而且不讲亲情的人,他是有可能做出这一切,他是个会因为家族的存续而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亲生儿子杀掉又或是推进火坑的武士。
——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母亲大人给的!
即使能力不强,但姊小路信纲在这些年的学习之中,还是明白到一个道理,那就是知恩图报。更何况现时阿犬是因为要救他才会带着小量的军势冲击武田军。
「我怎可能在母亲大人还未离开战场之前就先撤走!」
即使姊小路信纲的生母仍在世,但他早已把阿犬当成自己的母亲,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小幡信贞早已留意到带着二百军势离开的姊小路信纲,不过他并没有拦下姊小路信纲这一支军势,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二百人根本就不成气候。
阿犬所在的那一边可是有着大量武田家武士和赤备这种精锐,是不可能会输的。要是现时他知道之后会出现的情况,他绝对会放弃紧跟竹中重治以及其手下织田军的想法,而是直接把姊小路信纲这一队人马杀死!
是的,因为姊小路信纲的鲁莽,因为他的冲动,因为他的义理,拯救了织田家,甚至拯救了织田信长——
「母亲大人!」
姊小路信纲在大叫,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事实。
明明是那么强大,明明是那么可怕,明明是令人恐惧的恶鬼,可是现在却成那个样子——满脸都是血,头盔和具足都破损严重,几乎看不出本来威风的样子,右手单手握着刀,左手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垂了下来。身上满满的血,那些血不只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因为谁都可以看到在她左肩上那『插』着的断刀。
「救出母亲大人!」
姊小路信纲拔出了刀,一马当先地冲向被武田军包围起来的阿犬﹑前田庆次郎和犬备们。
比起阿犬,前田庆次郎和犬备们的伤势就没有那么严重,犬备为了保护阿犬,而下马,才令人生出他们已经不行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母亲大人不是无敌的吗?母亲大人不是最强的武士吗?怎可能连区区几个武士都打不过呢?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不可能存在无敌的人。如果出现了,那只不过是还未找到应对的方法而已。
被包围的阵中。
「竟然有人来了……」阿犬笑了,因为在包围之中的她,看到姊小路家的家纹,以及那大喝着冲来的姊小路信纲。
「又死不成了。」前田庆次郎也笑,这一种感觉就像当年看到向着漆山赶来的织田信昌一样。
「呵。」
时间回到了一刻钟之前——
「喝!」
真田信纲用刀在阿犬左臂上开了一道口子,流出了红『色』的血,那就像本来堵塞的河道,一瞬间找到了泄洪的缺口。
本来已被阿犬杀得血流成河的武田家武士,信心又回来了。就如人被杀就会死一样,阿犬只有称号是恶鬼,她并不是真正的恶鬼,她被斩中,不会什么事都没有,而是同样会流血同样会死亡。
在信心回来之后,武田家武士加强了攻势。
「天真!」阿犬大笑。
可是他们马上又付出三名武士的『性』命。阿犬手中的太郎太刀,以及那一击斩杀的可怕,再次打落了武田家武士的信心。他们终于知道,要达成杀死阿犬这个目的,投入的人命比想像还要多,而且几次的包围令他们发现命令足轻围上去用人海是没有用处,因为骑着马的阿犬可以快速突围离开。
事实上,武田信玄又低估了阿犬的能耐,本来以为可以困死她的布阵,可是到头来她却不是被困成,仍不离去只是因为想要再多给竹中重治一点时间,再加上她还想要再杀人而已……
要走,对阿犬和全员都骑着马的犬备并没有一点问题,这也是竹中重治放心让阿犬鲁莽原因。
然后,在武田家武士想要缩回去是,武田攻家弹正真田幸隆的次子真田昌辉站出来了。
「受死吧!」
因为真田昌辉看明白了,所以真田昌辉如他的兄长一样,骑在战马背上,向着阿犬狂冲过去。
比起善于指挥的弟弟真田昌幸,长于作战的大哥真田信纲,作为中间一位的真田昌辉并没有如兄弟二人的能力。在真田家之中,他一向都不算是备受期待之人。
只是这一次,他找到了击败恶鬼的方法……
「死!」
刚才早已证明以单骑冲击的方法是打不倒阿犬的,即使真田信纲成功在阿犬身上留下了伤也是一样,那只是因为真田信纲的强,而不是代表这个方法可行。
虽然阿犬的左手受了伤,可是右手都依然可以挥刀,她仍是一刀斩向疾冲而来的真田昌辉,想要以一击来杀死他。
——嘭!
一声巨响,真田昌辉被一分为二,不是马场信房那种左右一半的,而是像腰斩一样。只是他跟之前被腰斩的武士都不同,他把手中太刀抛了,在交击之前就抛了。
因为?
「我——抓——住——她——了……」
只剩上半身的真田昌辉,用尽了力量,扑向阿犬,收刀间的阿犬就像游戏里的硬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
然后。
「噗」的一声,看似无敌的阿犬落马了……
牺牲,不少人知道这个词,可是却从没有真正理解过其中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