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日光透过门口繁密的树叶打在门窗上,留下满地碎屑似的斑驳,觅香新添一对鹦鹉,紫顶白身,正蹲在竹笼里打瞌睡。
觅香老板娘岑亦微对这鹦鹉喜欢的很,趁午后客少,歇在摇椅上逗它们玩。
门口悬着的风铃“叮当”一声,诧异这时也会有客人,岑亦微忙携了团扇去迎。
木杖停在台阶上,老人头发花白,许是年过古稀,眼里衬出的光却含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老板娘,有米酒吗?”老人声音低沉,手中木杖轻敲地面,看岑亦微的眼神带着希冀,让她一愣,她头回见到酒馆喝米酒之人,还是位老人。
瞧见岑亦微不动,老人神色失望,道一句打扰转身要走,岑亦微忙把人唤住,开后院酒坛取杯清亮飘香的米酒送至老人面前,微微一笑开口:“米酒,滋阴补肾、祛风除湿、健脾养胃、补血活血。也叫糯米酒,或者称甜酒、米酒水。素有百药之长的美称。”
老人颤抖伸手,满是沟壑的脸上流露兴奋,手腕压低,美酒入喉,“好酒。”
杯酒下肚,老人才在椅上坐定,目光扫过眼前一片古色古香,逐渐放空自己,思绪却快起来,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那时候车马慢,也乱。
乡里来匪兵挨家挨户寻人翻抢钱,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索性逃跑,一路跑到关外。
半路遇上一队兵,看他要饿死,好心留他一命,他从此便从军而行。
队里跟着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她是其中之一,负责给炊事班打下手,平日少言寡语,也不爱笑。
他不过二十出头,在女子面前好出洋相,闲下来就想着法逗她开心,不过她始终像木头人。
同队人悄悄告诉他,她一家子人都被日本人害死,留她一个命大跑了,他从此更心疼她,下定决心逗她笑。
他们便自然而然亲密起来,那时候能吃饱饭算是满足,她却凭一手好针线,替同行人缝缝补补赚着零用,自己不买吃不买穿,买米给他酿酒喝。
时日不太平,人心也一样,他们这一队人走走站站,打打歇歇,有天晌午扎营在一颗大树旁,他和她坐在突出地表的树根,头顶是耷拉到人脑的枝叶,绿叶密匝匝绕着树,给风吹得哗啦啦响,她手里正纳鞋垫。
风连他的心一起吹得哗啦啦响,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穿过绿叶,他说,我娶你吧。
她似是惊似是喜,嘴唇翻动几下只说再考虑。
光偏过门口,斑驳暗影连成一片,胡乱涂在酒馆门口。
岑亦微也端酒坐下,轻抿一口:“后来呢?”老人没意识到自己喃喃讲出心中所想,只是顺着老板娘的话,“后来啊,后来……”
他没等到她考虑出结果,他们这一队人就遭了围剿,他腿中一枪便昏过去,醒来身旁全然没一个活人,她趴在他身上,背上七八处刀伤。
“她酿的米酒,也不过像别人一样用蒸熟的江米拌上酒酵发酵而成。”说罢老人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坐直。
但就是忘不了。
两杯酒置在台面,清澈液体在杯中晃荡,一如两人心。
酒精含量低的米酒,爱喝酒之人入口只觉醇香,不常喝酒之人,入口清新,回味发苦,倒也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