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音问完,仔细地看着苏培盛。
她就见,苏培盛那儿果然摇头叹了口气,道:“娘娘的意思,奴才何尝不明白呢。只是,这穗儿实在是个硬骨头。”
“她挨了好些打,才招认了这些。虚虚实实,奴才瞧着总有些真话,也让人查了,她从前的确是伺候过孝恭仁皇后的。”
“就是,是个二等宫女,平日为孝恭仁皇后做事的机会也不多,要说为她复仇,奴才想着,还真不至于。”
“但,也不能全然否定就是了。”
若音明白苏培盛的意思。
不要因为九成的可能性,就去忽视另外那一成。
若音想着,便就对苏培盛说道:“晚些时候,将穗儿带过来吧,我想再见见。至于那个小路子——赐自尽。”
“待会儿天亮以后,你带人召集宫里所有伺候的人,让他们亲眼目睹小路子死的过程,也好让他们长一个心眼。”
“在这宫中,最重要的是安安分分做事。要是敢动歪脑筋的,下一个可就不仅仅只是被赐死这么简单了。”
“他们的家人,在宫里的朋友,都会受到牵连!”
若音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御膳房的总管太监,该责罚的也要责罚,罪不至死,但也要惩戒。”
“是。”
苏培盛那儿应了,转身到门口时,就从门口的架子上将胤禛的大氅给取了过来,递给了若音。
苏培盛看着胤禛,就对若音道:“皇上昨儿等了一宿没怎么休息,现在可是好睡,娘娘和奴才说话都没吵醒皇上。”
“娘娘不如也陪着皇上,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把糙骨头,累就累点了,没啥问题,皇上和娘娘却金贵些,还是注意些得好。
若音见苏培盛满眼关切,心中也不免动容,就道:“我知道的。苏公公,你办完事情,回头也多休息一会儿吧。”
“实在有事,我再打发人去叫你。没喊之前,你都歇着。”
苏培盛也感动。
他觉得,好人是有好报的。
苏培盛走后,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若音便也示意桂嬷嬷和小桃都去休息,她这儿也还想再睡会儿呢,就打算陪着胤禛在贵妃榻上眠一会儿。
桂嬷嬷那里应了,带着小桃也就先出去了,临回屋休息前,将安胎药和早膳等事情吩咐完,这才安心去睡觉。
这一觉,若音倒是没睡多久。
她还迷迷糊糊着呢,就感觉身边有些动静,像是胤禛醒了,然后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似的。
“四爷?”
若音睁开眼睛,果然就见胤禛正看着她。
“苏培盛已经走了?”
胤禛深呼吸一口气,还有些困,随即往屋子里扫了一眼,见人都不在了,就问道:“那些供词,你都看过了吗?”
“看了。”
若音颔首,道:“事情怎么回事,臣妾已经知道了。该责罚的,也都吩咐下去了。现在就差,再审问审问这个穗儿了。”
胤禛听若音这么说,心中也懂了。
他道:“这个穗儿的话,半真半假,是得再问问。当初那位是如何对待底下的人的,咱们可心知肚明。”
“虽说恶人兴许也会有忠仆,可她…我却觉得,不大可能会有。”
显然。
穗儿将一切退到已死的孝恭仁皇后身上,是让人怀疑的。
若音点点头,便道:“那穗儿受不住刑罚,已经晕过去了,咱们也该缓缓。四爷,你也累了,要不再休息会儿?”
胤禛点头。
他握着若音的手,忽然就将若音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语气变得无比郑重,道:“说来,也都是我不好。”
“树敌那么多,倒连累你跟着吃苦了。这回…”
“不怪你。”
若音安安静静靠在胤禛怀里,就道:“臣妾早说过,咱们夫妻一体。无论如何,都是勠力同心的,不存在连累不连累。”
胤禛点了点头,心中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天。
若音和胤禛用了早膳后,正好璟婳他们过来请安。
若音就顺便让采桑叫了刘太医过来,再轮番给他们几个人诊了一遍脉。
刘太医一一看过,这就道:“药的确是有效的。目前看来,连续喝个十来日,基本上也就能药到病除了。”
“到时,皇贵妃娘娘您若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也记得早些跟微臣说。早发现,早治疗。”
“嗯。”
若音点头,又想起什么,便对胤禛道:“四爷,那穗儿既是要害您和孩子们,会不会对齐贵妃、婉妃她们也动手了?”
虽然…
穗儿没在供词里提到,但小心一些总归还是没错的。
若音想到这里,胤禛也皱眉意识到了什么。
他便看向刘太医,吩咐道:“后宫嫔妃那里,还劳烦刘太医再多跑几趟了。”
“是。”
刘太医秉持着救人为先的原则,丝毫不推辞,当即便离开永寿宫了。
若音这儿,暂且将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又喝了一遍药后,就拉着胤禛回屋,要他再陪自己多休息一会儿。
胤禛昨儿睡得少,现在也还困着呢,便和若音一起去休息了。
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两个时辰后,就到了午时。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夜里北风呼啸着,将腊梅花都吹落了不少。
今儿放晴了,晌午的太阳浓烈得很,照在雪地上,格外耀眼。
若音醒来,懒洋洋地坐在床上,被褥掉在一旁,她打了个哈欠,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看向身侧的胤禛。
胤禛也醒了,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见若音坐起来后,他也连忙起来了,顺手就把若音抱在怀里,不舍得放开。
忽然。
胤禛的声音就低沉了几分,道:“阿音,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噩梦。”
他梦见那天中秋节灯会上发生的事情了。
梦见,若音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他也没有及时赶到,等他到地方的时候,若音的身下已经满满的都是血了。
胤禛被吓到了,忙去抱着若音,就发现若音的身上在不停的流血,他的手上和身上,也都是血。
没多久,刘太医来了。
他对胤禛说,若音救不了了,不仅如此,就连若音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
胤禛不信,抱着若音到处找人帮忙,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醒了,发现若音正歪着头看着窗外出神呢,模样格外宁静,让人觉得安详。
这一刹那,原先胤禛心中的害怕,就消散了大半,直到他将若音抱在怀里时,这种踏实的感觉传来,他才完全安心下来。
“阿音。”
胤禛呢喃着,就道:“这样抱着你,真好。”
若音并不知道胤禛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但是她知道,一向强大的胤禛在他的面前露出这般模样,这梦一定很可怕。
“没事。”
若音也抱着胤禛,晓得这时候的胤禛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便轻轻地抚摸着胤禛的背,道:“我在呢,不怕。”
胤禛轻轻应了又抱了一会儿,情绪这才好了许多。
不多时。
外头候着的桂嬷嬷听见了里头的动静,便问道:“皇上和娘娘醒了?”
“嗯。”
若音先回答着,就道:“传膳吧。”
午膳时,孩子们又来了。
璟婳仍然十分乖巧可爱,一直围在若音和胤禛身边呢,一会儿说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一会儿又说天晴了想放风筝。
一时之间逗得胤禛和若音欢笑连连的,仿佛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就此过去了似的。
只是。
午后就在若音刚喝了药,准备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外头苏培盛过来了。
他一脸严肃,显然是来禀报事情的。
“皇上,娘娘。”
苏培盛半跪着行礼,道:“穗儿醒了,奴才逼问之下,她提出,想要见一见皇上和娘娘。不然的话,她不肯说实话。”
“…”
若音和胤禛互望了一眼。
他俩都觉得,这个穗儿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十分古怪,肯定有所图谋!
苏培盛也晓得。
可他只能苦笑道:“奴才也实在没法子了,她是个硬骨头,再打下去,人怕是都要没了,所以才来请示皇上和娘娘的。”
胤禛听完,点点头,他看向若音,问道:“你要去吗?”
胤禛心里当然是不乐意若音去慎刑司那种地方的,但他也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多半拦不住若音。
“要去。”
若音认真回答着,胤禛那里也只好带着若音去了慎刑司。
临走前,胤禛还特意让苏培盛多拿了两个暖手炉过来,给若音抱着。
若音没去过慎刑司。
慎刑司在宫城的东南角,专门拿来处理犯了错的宫人的,夏日里他们要穿着厚厚的棉衣劳作,出一身的汗,还得捂着。
而到了冬日里,就只能穿着薄薄的衣裳,时常还需要洗衣裳什么的,手上长了冻疮也得泡在水里。
那里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惨得很。
慎刑司里。
若音和胤禛过去后,就到了一间偏殿里。
偏殿早已收拾干净,还放了炭盆,倒是没那么冷。
若音刚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头坐下,很快慎刑司的嬷嬷便领了穗儿过来。
穗儿穿得单薄。
白白的衣裳上,能看得见不少渗透出来的血迹。
她的十根手指头也都被包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被审讯的时候,将她的手指甲都给拔掉了。
这还只是一部分。
穗儿身上的惨状,已是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若音看得作呕,却生不出半点同情来,冷冷的就开口问道:“你要见我和皇上,想说什么?还是想问什么?”
穗儿冷哼了一声。
她嗓子都哑了,发出来的声音不像是人,而像是动物在嘶吼似的。
她看向胤禛和若音,问道:“皇上,皇贵妃。时至今日,你们坐上如今的位置,可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若音和胤禛都不知道穗儿想说什么。
但显然,胤禛没这个耐心和穗儿多说话,便淡淡道:“你要是想说这些废话,朕现在就可以赐死你。”
“你口口声声攀咬孝恭仁皇后,殊不知朕比你更清楚孝恭仁皇后为人如何。你说是为了她,你觉得朕会信?”
“到头来,也不过是多浪费几分时间罢了,朕依旧会去调查,那藏在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的。”
穗儿闻言,便死死的咬了咬牙。
她眼里露出不甘来,嘶哑着嗓子就咆哮道:“你真的好狠,好狠!呵…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是为了孝恭仁皇后。”
“我今日也只是想问你,你们两个坐上这个位置,满手血腥,难道就没有后悔内疚害怕的时候吗?”
“呵!”
穗儿很想仰天咆哮。
可惜,跟着她进来的嬷嬷看见她这副样子,立即就拿出粗粗的银针直接刺入了穗儿的后脖子。
穗儿吃痛,眼皮一翻,就晕过去了。
这下,那嬷嬷忙跪在若音和胤禛面前,请罪道:“都是奴婢不好,没想到这贱人竟然…”
“没事。”
若音摆摆手,本来她对来这里能问出多少消息也没抱多大希望,只当是出来走走罢了。
若音便道:“先带穗儿下去吧。待会儿若是能问出来,固然是好,要是问不出来,或是她再想要耍花样…”
“嬷嬷,你在慎刑司,也有年头了,对付这种刁钻的人,也该有法子。到时处置了也就是了,死活勿论。”
那嬷嬷心头一凛,知道若音的意思后,便拖着这穗儿走了。
地上,都还是血呢。
若音实在是反胃,不愿意在慎刑司多待,就叫了胤禛赶紧走。
回到永寿宫时,若音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忽然间就想起了什么。
她总感觉,她见过这个穗儿。
“怎么了?”
身旁,胤禛发现若音忽然停下了脚步,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就问道:“是又犯恶心了吗?”
若音摇头。
她刚想要对胤禛说,她觉得这个穗儿有些熟悉,脑子一下子就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四爷!”
若音激动地抓住了胤禛的手,道:“臣妾曾经见过一个和这个穗儿长得很像的人!就是不知道她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若有,那么臣妾便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说着,若音忙叫了苏培盛过来,让他去调查这个穗儿的身世,以及若音刚刚想到的那个人的身世。
虽说她还不敢肯定。
可直觉告诉若音,她找到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