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音心情实在是忐忑。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苏培盛那里才回来。
他办事效率很高,手上拿着好几张纸呢,都是从内务府的册子那边,誊抄过来的身世记录。
苏培盛回到永寿宫后,赶忙就进了偏殿里。
若音正在百无聊赖吃糕点呢,见苏培盛进来,都坐正了些。
“皇上,皇贵妃…”
苏培盛刚要开口行礼,若音实在不想等,忙打断了苏培盛的话,道:“先拿来看看吧!”
“是。”
苏培盛应了,若音就迅速从他手里,将纸拿了过来。
穗儿,常州人士,早年父母和离,她便跟着父亲过生活,而后似乎被自己的继母卖进了宫里。
她早年父母还恩爱时,也曾过的是富足生活,故此入宫后,日子过得并不好,什么也不会,常常被人欺负。
穗儿有个姐姐。
父母和离后,是跟着额娘的。
她额娘是常州远近闻名的绣娘,后来跟了别人,那人靠着穗儿额娘做绣品的钱,捐了个官儿,如今已经是一府县丞了。
虽不是大官,但姐妹俩的日子,却是天差地别。
若音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便发现到了后头,她找到了关键信息。
“嗯?”
若音拿起了穗儿姐姐刘氏的那张纸,便递给了胤禛,道:“四爷瞧瞧,现在这个刘氏,在谁的府里。”
胤禛接过一看,皱眉迟疑问道:“老九府里的格格?”
“嗯。”
若音点点头,道:“刘氏是前几年的秀女,据说因为出身低,相貌平平,选秀那日被人瞧不起。”
“正巧九福晋路过,帮忙解了围。后来不知怎的,一来二去的,这个刘氏便入了九贝勒府里了。”
“据说这刘氏进府后,恩宠虽然平平,却是个好生养的,都为九贝勒诞下二子一女了呢。”
“臣妾也曾听闻过这刘氏的名字,她生子时,也送了礼去,后来偶然见过一两次,那时对她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也实在因为柳氏相貌普通,她的际遇让若音觉得,普通人只要把握机会也是能飞黄腾达的,这才留意而已。
不曾想。
当初的这两眼,却成了关键。
“四爷。”
若音拉住胤禛的手,就道:“这穗儿与她姐姐,因父母和离,一个跟了阿玛,一个跟了额娘,日子却这般天差地别。”
“旁人就算分别认识她俩,只怕也很难会将她们联想到一块儿去。此番穗儿行事,如此阴险,要说没人帮忙,臣妾可不信。”
若音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的背后,很有可能跟九贝勒有关系了。
胤禛听若音说完,也是这样的想法。
随即。
若音想了想,又道:“八贝勒病了好久,自四爷你登基以后,他便一直称病,朝会也不来参加。”
“既如此,那便削了八贝勒身上的职务,让他安心在府里养病也就是了。至于九贝勒嘛——”
“他和八贝勒关系要好,瞧着兄长病了,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呢?最好也能削了官职,让他成天待在八贝勒府里,好好照顾他!”
若音生气,愤怒,也厌恶这帮人。
她说完,胤禛那里也沉默了片刻。
须臾。
胤禛握着若音的手,道:“你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这两个人,那股子阴狠,都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
“这样的人,一旦有得不到的东西,就不知会犯什么样的病,及早处理了是要好些。就是这个穗儿一家——”
胤禛迟疑了一下,看向苏培盛,道:“穗儿和她姐姐关系很好么?这样杀头的事情,也帮她姐姐做?”
苏培盛沉默了片刻,他道:“感情好不好,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奴才想,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是有原因的。”
“或许,刘氏自己,乃至刘氏的额娘,和她那县丞老爹,都有可能有问题。”
苏培盛提出问题的关键,若音和胤禛就都分别点了点头。
若音忽然想到什么,便对胤禛道:“四爷,苏公公这里去调查这些事情,想来也需要一些时间。”
“不如,趁着这年节上,臣妾让这个刘氏进宫一趟好了。说不定,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胤禛有些狐疑。
可他看若音好像挺有自信的样子,也就颔首答应了。
“嗯,你做主就好,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胤禛说着,若音这儿就让桂嬷嬷跑一趟九贝勒府,务必要将这个刘氏给请过来了。
翌日午后。
若音午睡起来后吃过药,刚准备再回屋和桂嬷嬷商讨一下除夕宫宴上的一些事宜呢,桂嬷嬷那儿从外头回来就说,刘格格来了。
嗯…
便是那位穗儿的姐姐,刘氏了。
“知道了。”若音轻轻颔首,就对桂嬷嬷道:“叫刘氏去花厅里等着吧。”
“是。”
桂嬷嬷应了,就去安排。
而若音则是回了书房,重新看了一遍这除夕宫宴上的单子以后,才对桂嬷嬷道:“除夕宫宴,九贝勒夫妇就不必进宫来了。”
“八贝勒病了告假,他们兄弟情深,正好照顾。”
若音都不演了。
她就是要针对九贝勒夫妇,他们能怎么样?
桂嬷嬷莞尔,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哼。
若音轻哼一声。
这消息传出去以后,朝中的各位福晋们晓得了,就明白若音和胤禛的意思了,世人大多都爱见风转舵。
这老八老九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见客的花厅里。
这做了亏心事的刘格格,一下子被若音叫进宫里来,本来就紧张了。
来了以后,又被晾在花厅里足足一个时辰,她心里忐忑不已,连水都不敢喝。
若音这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抬眸看向桂嬷嬷,问道:“那个刘氏,怎么样了?”
“娘娘。”
桂嬷嬷回禀道:“那刘格格坐立不安,一个时辰,都问了三回娘娘您在哪儿了呢。还说您要是忙,她便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若音闻言,轻啧一声,就道:“如此说来,倒不是个能坐得住的。走,瞧瞧去。”
很快。
若音到花厅时,正听见刘格格在跟采桑说话。
“这位姐姐,皇贵妃娘娘若是不得空,妾身便先回去好了,妾身无足轻重,本不能得见娘娘,不如…”
刘格格一个劲赔笑。
采桑却是根本就不搭理,板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就道:“还请格格不要为难奴婢。”
“娘娘让您等着,说是待会儿见,便一定会见。格格乃是耐心一些比较好,免得在娘娘面前失仪。”
一向温和的采桑,想起若音和孩子们中毒的事情,也忍不住“凶”了这刘格格两句。
刘格格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只得攥紧了手,坐在太师椅上。
若音正好在门口听见了这一席话。
见状,抬脚进花厅时,就淡淡道:“刘格格也太急躁了些。嬷嬷,本宫记得咱们还有些金银花茶?”
“最是清热降火不过的了,快端一壶来,给刘格格饮用。”
“是。”
桂嬷嬷应了,忙去置办。
这可是足足添了好几倍量的金银花茶,苦得要命,那一大壶端进来的时候,若音闻着这味道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了。
桂嬷嬷却不为所动。
她像极了铁面无私的关公似的,直接就把这金银花茶递到了刘格格面前,板着脸道:“格格,请吧!”
刘格格还想推辞,却抵抗不得,只得半推半就的,就将这一大壶的金银花茶,给喝下去了大半。
须臾。
若音见刘格格脸都要绿了,心里的一口气稍微出了一些,这才道:“刘格格喝了这茶,脸色倒是好些了。”
讥诮着说完,若音又道:“今日叫格格进宫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知会你一声,这除夕宫宴,你家贝勒爷和福晋,不必来了。”
刘格格大惊。
她心里还在犯恶心呢,忽然听若音这么说,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忙起身朝着若音跪了下来,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贝勒爷他——”
若音懒得听刘格格废话,就道:“八贝勒病了,连除夕宫宴都不能参加。这九贝勒与八贝勒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当然要共患难了。”
“格格回去就把这消息告诉九贝勒吧,他指不定很高兴呢。”
“…”
刘格格一时沉默着,话都不太说得出来了。
高兴?
怎么可能!
半晌,刘格格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妾身记下了。”
“嗯。”
若音颔首,又是一副忽然心血来潮的样子,道:“说起来,前几日御膳房那里抓到了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叫穗儿的。”
“本宫今日瞧着,刘格格倒是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呢,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吧?”
刘格格大惊!
她和穗儿五六岁的时候就分开了。
哪怕幼时再有情分,后来也都忘了,这回若不是…
“怎么会。”刘格格不敢再细想下去,尴尬地笑了笑,就道:“妾身的妹妹,怎么会在宫中当宫女呢。”
“哦?”
若音偏头,意味深长就道:“不是当宫女,格格以为,你妹妹应该当什么呢?嫔妃吗?”
“娘娘!”
刘格格又跪了下来,冲着若音磕了一个头,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她道:“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若音挑眉,决定将事情说破,就道:“你娘用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好容易帮你爹捐了个官儿。”
“谁晓得,你爹安逸日子过惯了,竟想着贪赃枉法,被九贝勒发现,他生怕引火烧身,就帮他的这位‘岳丈大人’平息了这件事。”
“虽说如此,但咱们这位九贝勒,却也实在说不上是情深义重的事情。他拿这件事要挟你,让你带着你妹妹一起,来害我和皇上,对吗?”
苏培盛那里已经查到,刘格格阿玛去年曾因为贪墨而下了牢狱。
兜兜转转,似乎后来地方上说是查出来,是刘格格阿玛手底下的一个主簿欺上瞒下干的贪墨案子,和她阿玛无关,于是乎这才放了出来。
若音听苏培盛一说,就觉得有蹊跷。
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小小主簿,九品芝麻官儿,先不说有没有胆子贪墨,光是能偷偷摸摸干这种事,还把祸水东引到自家县丞头上,本事就不小了。
太假。
实在像是给人当了替罪羊。
故此,若音也就做出了一些合理的推测。
谁曾想。
若音这里说完,那刘格格却忽然哭着跪爬着一步步朝着若音过来了,作势还要过来拉若音的衣裳。
若音侧了侧身子,小桃也从旁过来将刘格格给拦住。
小桃忍住将刘格格踢飞出去冲动,蹙眉看向她,便就问道:“你做什么?”
刘格格见小桃阻拦,一下子也没了办法,只得跪着不停地向若音磕头,然后道:“求求皇贵妃,绕过我家贝勒爷。”
“他,他没有胁迫我,这一切都是妾身,妾身愿意为他做的。”
咦?
若音打量着刘格格,瞧着她这意思,倒像是想要把事情都给吐露出来似的。
见状,若音便淡淡道:“是否绕过,那也要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跟他没关系。刘格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刘格格听若音这么问,一下子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着若音,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犹豫。
若音看出刘格格的犹豫,根本就不打算给她继续思考的机会,便又道:“你不说也没关系。”
“本宫既然能分析出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手上也掌握了一些证据。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格格,想要办成此事实在是困难重重。”
“所以本宫想着,多半还是九贝勒那里——”
“不,不是!”
刘格格猛摇头,她一边哭,一边就道:“贝勒爷对妾身很好,他没有逼迫妾身。之前阿玛的事情,也是贝勒爷无意间知道,选择帮了妾身。”
“妾身无以为报,又看着贝勒爷十分难受。那日正巧遇上丫鬟熏蒸了衣裳,衣裳很香,妾身闻了却想要打喷嚏。”
“妾身这里,才想到了这个能够帮得上贝勒爷的办法。贝勒爷一开始也不同意的,都是妾身坚持!”
“皇贵妃,皇贵妃娘娘!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想着帮贝勒爷,用错了法子,害了您,还请皇贵妃赐死妾身,饶了贝勒爷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