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史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露出了茫然和震惊的表情,他们本以为荣睦是想要先饶恕宗祁峰不死,积累下良好的口碑,然后再进行改朝换代,登基称帝,却不想荣睦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直接让宗祁峰签订下还债的契约之后,就扬长而去,根本没有考虑如何在宗氏王朝的故土之上,颁布什么政令,所以根本无法对荣睦刚才的所作所为,标注下自己的解释,只得盯着面前的书卷发呆。
甚至连记录荣睦与宗祁峰的对话,以及二人的所作所为这种最基本的史实记录,都全然忘记了,由此可见,荣睦刚才的做法,远比从前那种循环往复的改朝换代,简直就是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果说,整个磐石大陆,在数千年的光景里面,基本上延续着一成不变的格局,几乎所有人的骨子里,也印刻着几乎相同的生存方式的话,那么商贾们,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异类。
所以,在宗祁峰最终签订赔偿契约之后,崔彧就开始带领安宁商会中的商贾们,将宗氏王朝国库内的铜币,分发给所有遭受不公待遇的百姓们。
十分之二佣金,看起来很高,实则让文官们去操办的话,至少需要多出十分之三的支出,也就是说,将会有一半的资金,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流入到各级文官们的口袋里,要知道,雁过拔毛的事情,没有人能比他们熟练,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没有底线。
这倒不是说文官们的德行有多么差,人品有多么低劣,就算他们饱读圣贤书,可过日子远比做学问要现实的多,一笼素包子,需要一铜币,一笼肉包子就需要三个铜币,所以要想吃得好穿的好,金钱的诱惑也就变得致命起来。
最富有的人,会说自己缺钱,最穷的人,也会说自己缺钱,和权利一样,毫无权利的人觉得自己没有权利,万人之上者,也觉得自己权利不够大,自己国家的江山再大也嫌小。
其实,这些奇怪的现象,说白了就是人性的贪欲在作祟,它驱使人们为了满足欲望,而不断的努力付出,甚至不择手段,可欲望并不是十恶不赦,完完全全的害人精,凡是皆有利弊,它也有好的一面。
比如,让王幸之坚持建造出可以远洋贸易的海船,让萧笛霏研制出更为高效的纺织机,让邵非充钻研出可供解答所有疑惑的答案……
荣睦自然知晓这个道理,现在他已经明白,想要控制欲望,最低级的是用人来管人,正所谓皇权至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其次则是律典,约束所有人的行为,最高境界则是用文化道德,让人内心产生一种宁静致远的淡泊,知书达理的高尚,去对抗人性中的弱点。
只可惜,现在的宗氏王朝和万山王朝,都经历了千余年的内耗,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眼下又遭受了兵灾、天灾和人祸之苦,荣睦封地所在的滨海州、半岛州、平原州、三湖州、瀑龙州、千韧州以及霸阳州城,只得再度把重心,转移到吃饱肚子上面来。
所以荣睦并未急于在半岛州和平原州开展改农为桑的计划,而是继续在两州内,恢复粮食种植,以保证四个月后能有一定的收成,以免再度发生饥荒。
尽管这些事情,对于荣睦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从大青山时起,他就肩负起收拾烂摊子的事物,负责养活的人口,也有最初的几十个人,到现在足足四千余万,虽然安宁商盟的规模也在随之扩大,分发宗祁峰赔偿铜币的事情,也做的很是周密。
可也难以应付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商人们能够涉足所有的产业,从中获得可观的利润,但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别说是统筹运作了,就连互相配合着做同一件事,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商人们的热情已经不如从前了,免税的政令刺激效果,也越来越不明显,他们似乎只沉迷于各自的买卖中去,对于商王的想法没有任何兴趣呐,这样下去的话,封地内刚刚才建立起来的秩序又将失效了。”
崔彧顿了顿,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摇晃着手里的蒲扇,滨海州城的秋末,依然酷暑难耐,就算喝着柴恩配制的凉茶,他也有些难以消受,再加上最近出现的新问题,更是让他烦闷不已。
“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你让那些个满身铜臭味的商贾们去牧民,治理一方疆土,简直就是胡来,虽然他们之前干的比文官们好不少,可现在却大有撂挑子不干的迹象,若是再不想些法子来,可就麻烦咯!”
“我并不讨厌文官,而是不喜欢皇族们为了自身利益,故意挑唆起文官们的内斗,所以这才第一时间把宗祁峰从皇位上抬了下来,本以为这样能让商贾们不再束手束脚,却不想他们似乎成了惊弓之鸟,不愿意出功出力了。”
荣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见崔彧也满是疲惫之态,接手政务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似乎足足老了十岁,古稀之年的苍老,也多出了一分行将就木悲凉之感。
荣睦明白,治理一方百姓,是一件事无巨细的繁杂重任,大到数年之后的发展计划,小到几户人家的吃喝拉撒,几乎都要过问,是一件极为消耗精力的事情。
虽然这么做的初衷很好,可奈何执行起来,就变了味道,几乎所有人都忙乎着雁过拔毛,或是尔虞我诈了,根本无心施政,想到这里,他头疼之余突然灵光一闪。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各家商贾们只愿意做老本行,那么就随他们去吧,至于各级文官,也可以恢复他们的权利,但是,必须听从于原来的元老会,鉴于现在一切从新开始,元老会便更名为内阁会吧,凡是镇以上的地区,都将组建内阁,不知崔会长意下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