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过道最里面的雅间,姜若盼、苏燕、赵栋梁、三人坐在桌旁,无奈的看着如陀螺般走来走去的梁壁。
三人谁都不想触霉头,所以都没说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喝着手中新泡的花茶,光是那梁壁能夹死苍蝇的川字眉与咯咯作响的拳头,傻子都就知道他现在郁闷的快要炸了。
“好,有你们的,有你们的,走到哪儿都给我下马威,这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了!”梁壁狠狠一拍桌子,怒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抽出宝剑就要下楼。
赵栋梁见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出声都不行了,忙放下茶杯上前劝道:“梁兄,还请消消气。”
“消气?”梁壁提着宝剑,怒气冲冲道,“怎么消气,这帮家伙三番五次跟本公子作对,还刚好事事压本公子一头!他娘的,本公子从生下来那一天起,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不一剑捅死那个穿青衫的,这口这辈子也消不了!”
赵栋梁心说梁郡守何等英明强干,怎么养出这么个蠢货,才不过跟护院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打个市井泼皮都未必有胜算,居然还想一剑捅死那个姜若盼都看不出深浅的青衫读书人,这不是找死吗!
赵栋梁道:“梁兄,如今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就算梁兄你武艺高强,胆气过人,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梁壁这才想起楼下有一大桌人,抿了抿嘴唇,恨恨的叹口气,狠狠将宝剑往剑鞘一塞,啪的一声脆响,“栋梁,你说这事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我非郁闷死不可!”
赵栋梁知道自己这边根本就不占理,有心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和稀泥道:“梁兄,从胡纵对茶楼掌柜的态度来看,这口恶气在乾坤山是出不了了,必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梁壁想了想,挥手道,“不行,那得拖到什么时候,这口气必须马上出了,没听说过好汉报仇不隔夜嘛!”
赵栋梁还想再劝,苏燕忽然抬起左手放在脸旁,竖起食指道:“梁公子,我有主意了!”
“哦?有主意,什么主意,快说快说。”梁壁喜道。
姜若盼眉头微蹙,在桌下踢了一脚苏燕,提醒她不要多事。
苏燕却为了能得到更多好处,一心想着讨好梁壁,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期望能打败师姐夺得梁壁欢心,一举嫁入郡守府做个小妾,那种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比在宗门里苦练有意思多了。
跟姜若盼不同,苏燕知道自己没什么修炼天赋,哪怕这辈子夜以继日的刻苦修炼,最多也就成个江湖一二流高手,连山上武夫的衣角也摸不到,又何苦费那劲?
苏燕根本没将师姐的提醒当回事,依旧说出了自己想法,“我的想法是,等明日一早,小镇防护阵解除,梁公子就和赵公子下山找帮手,我估摸着一来一回,一个上午时间怎么也够了……”
她话没说完,梁壁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好主意,乾坤山自古只有一条山道给江湖人行走,只要我的等在百鬼溪外面,早晚能碰上楼下那帮人!”
“是呀。”苏燕眯眼笑道,“到时候梁公子人多,他们人少,形势反转,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
“不错,只要实力比他们强,还不是想让他们跪就跪,想让他们爬就爬。”梁壁哈哈笑道:“苏燕,你这主意太好了,回头我带你去奇巧阁买法宝去!”
苏燕起身欢喜道谢,在云颠集市淘到的法宝虽然很不错,但要论可靠性,还是奇巧阁那些大匠精雕细刻的法宝更好些。
赵栋梁和姜若盼对视一眼,眼眸中都闪过不满,觉得苏燕这人实在太不知道分寸了。
时至子时,楼下已吃喝尽兴的众人离席散去,江共饮扶着喝高了的高清玉去玩后院,瘦猴则摇摇晃晃的在柜台上铺开被褥,鞋都没脱,就爬上去呼呼大睡。
莫毅喝酒不多,修为又高,稍微运转真气便驱散了醉意,见大门就那么敞着,不禁摇头苦笑,心说这家人还真是心大,喝高了直接回去睡觉,连门都不带管的。
请空海帮着搀扶话都说不清的卫青上楼,莫毅来到门口,将一块块门板插好,落了门栓,这才朝二楼走去。
双溪茶楼占地不小,二楼光雅间就有十二间之多。马豪和桃妩都是三境武夫,凭远处传来的细微呼吸声,就分辨出梁壁等人住了最远离楼梯的那两间雅间,便告诉了空海和顾盼儿。
空海和顾盼儿见房间很多,便还是按照之前住宿的习惯分开就寝,将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留给莫毅。
莫毅上楼,看一眼二楼格局,便熟门熟路的进了紧挨楼梯口的雅间,果然没人。
茶楼雅间没有床榻,却备有方便客人躺着品茶赏景的藤椅,莫毅活动下筋骨,觉得逛街还真是费神费力的苦差事,便躺在藤椅上合眼睡去。
……
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三个相熟的山上武夫在乾坤镇偏僻处找到块能安安静静喝酒聊天的好地方。
其中一个汉子从方寸物中取出三大坛美酒放在地上,笑骂道:“他娘的,乾坤镇这地方拉屎都要排队,想找个僻静地方喝酒还真是不容易。”
一个左脸有块暗红胎记的汉子打开三个荷叶包,里面是烤鸡烤鹅和酱猪蹄,他直接坐在地上骂道:“你他娘的嘴巴就不能干净点儿啊,吃酒的时候提什么拉屎的事儿。”
另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从方寸物中取出三只酒碗和许多蚕豆等下酒零食,“他就这德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来来来,咱们三兄弟好不容易重聚,先走一大碗!”
三个汉子都是海量,几轮下来,身旁的酒坛便空了一半,脸颊有胎记的汉子打个酒嗝,正要说话,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个戴着斗笠的独臂刀客,看不出实力深浅,知道修为必在自己三人之上。
想到肢体残缺之人最忌讳别人看他们的残缺之处,脸上有胎记的汉子便想转开视线,却发现那独臂刀客转身朝他们三人径直走来。
脸上有胎记的汉子名叫杨志坚,因脸上胎记,人送外号“青面麒麟”。
杨志坚见独臂汉子朝他们走来,以为是自己之前的目光惹恼了他,忙起身抱拳道:“在下杨志坚,见过前辈。”
另外两人见来了高人,也起身招呼道:“前辈,如今所有人都在坐等天明,左右闲来无事,前辈不如一起坐下喝碗酒吧?”
话音未落,独臂刀客倏地拔出长刀,只如旋风般的在三人中间绕了一圈,三名一境武夫便同时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血雨落下,瞬间将独臂刀客的斗笠和双肩染的斑斑驳驳。
此人就是因缘巧合下得了嗜血魔刀“灼心”的乾坤宗长老马志恒。
看着脚边无辜枉死的三人,马志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但随着长刀颤鸣,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马志恒将灼心刀捅进杨志坚心口,刀身立时浮现出一道道符文流动的血槽,心口处,大量鲜血如溪水流入干涩的宽阔河道般顺着血槽流入刀身,转眼消失不见。
再看杨志坚,本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飞速萎缩成干枯黝黑的人干。
不远处,乾立和方金巧默默注视着马志恒将灼心刀刺入另外一个瘦高汉子的胸膛,乾立眼神闪烁几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金巧则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
“宗主师兄,这些江湖人都要死吗?”方金巧于心不忍。
“师妹,为了我乾坤宗的未来,也为了志恒的性命,切不可妇人之仁。”乾立淡淡的道。
方金巧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头,马志恒能清楚的感知到魔刀灼心在吸了三人血后变得越加狂躁,几乎不用他做任何动作,魔刀便拉扯着他去往下一处有活人站立的地方。
百步之外,十多名江湖人正在打坐练气,马志恒本就是五境高手,飞掠间轻如鸿毛,十多名江湖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魔刀枭首,倒在血泊之中。
乾立和方金巧远远缀在马志恒身后,见转眼间又杀了十六人,哪怕早已知道一切,仍不禁心头微凛。
“师兄,我们在镇里部下的防御阵,这能保护全镇百姓安全吗?”
在之前,方金巧和乾立曾花了好几夜时间在小镇每一栋房屋上是书写长串符文,那是一种写完后立刻透明消失,可以实现双向隔绝的乾坤宗符文,名曰“假乾坤”。
一经发动,可以让每一栋房屋都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屋外的人无法感知到屋内的一切,屋内的人也无法感知到屋外的一切。
“放心,这符文在乾坤宗已使用千年,大小十数次让祖师堂在上武境武夫眼皮底下躲过劫难,此时用来保护小镇百姓,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没问题的。”乾立自信满满的道。
“希望如此……”方金巧看着前方饮人鲜血的魔刀,实在说不出一句“那就好。”
魔刀可不是上武境武夫,那可是来历不明却威力强大的半仙兵,甚至仙兵啊!
……
双溪茶楼,蚩尤忽然在莫毅心湖中喊道:“小子,快醒醒,快醒醒,你要错过好戏了!”
莫毅蓦然睁眼,发现四下无人,才发现是蚩尤残魂在自己心中喊话。
“战神前辈,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你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莫毅推开门往走道看了看,并无一人,入耳全是轻柔的呼吸声和好似电钻破锣的呼噜声。
“瘦猴,我们在喝,就不信喝不过你……”卫青在睡梦中呢喃一句。
“没什么事情啊?”莫毅挠挠头,关上房门,转身朝窗口走去,推开一看,屋顶上那些或坐或躺的江湖人依旧如夜幕中麻雀般呆着,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毫无变化。
“战神前辈,周围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哪有什么好戏可看?”
蚩尤在心湖中道:“你如今被符文隔绝,自然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听我的……”
莫毅按照蚩尤的指点拿出毛笔砚台,再研磨时刺破手指,往里加了一滴特地用真气逼出的含有真气的鲜血,之后舔饱了笔,开始在窗户上写长串符文,先后试了十几次,蚩尤才满意的叫停。
“可以了,这次写的还凑合,可以勉强破开一重屏障让你看到外面的情景了。”
“战神前辈,那我现在要怎么做?”莫毅问,对符箓符文一路,他是一切不同。
“推开窗户就行,没事儿,这是双重屏障阵法,如今只破开了阻挡屋内人向外看的一重,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你。”
“好。”莫毅依言推开窗户,登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窗外那里还是什么宁静的小镇夜景,分明就成了修罗场!
不远处,无数被斩成两节的人干从被血染红的屋檐上缓缓滑落,“噗通”掉到街上,院中。
惨叫声,惊呼声,咒骂声,房顶上瓦片被踩碎的噼啪声,更不绝于耳,好似百鬼夜游。
看着一条连着脑袋的臂膀从头顶屋檐上掉落,莫毅手脚微微颤抖,“战……战神前辈,这是……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一把魔刀在杀人饮血而已。”
“魔刀?杀人饮血?而已?”莫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话间,十几道黑影从自己头顶屋檐后朝前掠过,无比的惊慌失措,莫毅认出了其中几人,正是之前在屋顶上坐着的几个三四境的武夫!
跟着一个独臂刀客从屋檐掠过,速度快若奔雷,眨眼间就追上了跑的较慢的五个江湖人。
一刀横扫,血色刀罡如钱塘江潮万马奔腾,瞬间穿过五人腰部。
那五个少说也有二境的江湖人惨叫一声,在空中分为两截,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麻袋落地的嘭嘭声。
“快散开,一起跑只能一起死!”一个汉子吼道。
剩下的七八人立刻脚下一转,朝东南西北各处逃窜。
“没用的,魔刀已经吸了千人血,谁也逃不了。”蚩尤在莫毅心湖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