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儿,前些天你还慷慨激昂地称曹操为国贼,劝说为父不要顺服他。还说刘备虽然暂时落魄,但深得荆襄士族之心,久后荆州必归刘备,力劝为父早与刘备联合,怎么今天就突然转变了口风呢?”
刘贤闻言,面色一阵尴尬。身为穿越者,穿越到历史的拐点是一件既幸运又痛苦的事。幸运的是你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因此可以选择顺势而为,从确定的未来中攫取到属于自己的一份利益。痛苦的是,这个确定的未来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刘贤原本也是赤壁之战中孙、刘一方的拥趸。在刚刚穿越过来,得知如今已是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已经南下,刘琮已经举荆州而投降的时候,刘贤是决定投奔刘备,与关张赵诸葛等偶像共聚一堂的。
然而近日从北方逃难而来的百姓的凄惨境况震动了刘贤的心弦。难民们扶老携幼南下,人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饿死和病死的人随意地倒伏在路边,尸臭在数十步外都能闻到。活着的人双目无神,宛如行尸走肉。只有不时传来的哭喊声才能在这人间炼狱之中显示出几分渗人的生气。
这一切,都是战争惹的祸!
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刘贤就在想,赤壁之战孙刘联军得胜之后,紧接着就发起了曹、孙、刘三方争夺荆州的战役,到那时,这些难民今天的厄运是不是还要再遭受一次?
孙、刘联军与曹操争夺荆州,孙、刘争夺荆州,曹、孙争夺荆州……,天下百姓到底要经受多少战乱之苦才能得享太平,安居乐业?
而中原汉族的元气就这样在一次次战争之中消耗殆尽,最终被异族入侵,五胡乱华……。
想想就让刘贤觉得不寒而栗。
若要改变这一切,天下就必须早日统一!
而现如今,最有希望统一天下的,只有曹操!
只要赤壁之战曹操获胜,必将在短时间内横扫江东,进而西进巴蜀,逼降刘璋,从而实现全国统一。
至于统一之后谁来做皇帝?
那重要么?
管他天子是姓刘还是姓曹,管他戏台上的脸谱是白还是红,只要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康,那他就是正义的,合格的。
于是思维受到冲击的刘贤开始转变立场,决定帮助曹操打赢赤壁之战,从而早日结束汉末战乱。
这才有了今日刘贤“食言而肥”,转变态度劝说刘度顺服曹操的一幕。
面对刘度的疑问,刘贤只得答道:“曹操奉天子以讨不臣,今已降服荆州,父亲乃是故荆州牧刘表所置之零陵太守,今刘表之子刘琮既然已经举州投降,父亲身为下属,自然也在投降之列。若是抗命不尊,既有负刘表的举荐任命之恩,也有负朝廷大义,智者不为也!”
刘度闻言,抚须叹道:“此言有理!为父本就准备顺服曹丞相,若非你前些日子阻拦,此刻我的降表早已送到曹丞相处了。零陵乃汉蛮杂处之地,山高路险,物产不丰而又民风彪悍,实难久守。如今既然决定归顺朝廷,便不可迟疑。我这就写下表文,你即刻启程,代我前往曹丞相处表达顺服之意。”
刘贤此刻心中存有了帮助曹操打赢赤壁之战的念头,于是积极地道:“我听说曹丞相此时已经率兵顺江东进,追讨刘备、孙权。我们既然有顺服之意,不如多带些酒肉前往慰劳曹军,或许还可得些封赏。”
刘度迟疑片刻,道:“好,那就调派一千坛酒,一百头牛,五百只羊,让你带去劳军。我再派本州上将邢道荣带兵一千护送你去。”
刘贤领命,取了表文,点齐兵马,将粮草酒肉装满了三十艘大船,出城往北而去。
一路见岸上许多难民逶迤南下,刘贤一面命人沿途招呼难民往零陵城去领受救济,以此激发难民的求生之心,一面催促战船,往北赶去。
此时曹操已经率领大军东进,在数日前与周瑜主力相遇于赤壁,双方前锋交战,曹军战败,于是全军退到北岸乌林一带扎营。闻听零陵太守刘度派遣儿子刘贤前来劳军,忙命请将进来。
刘贤的船队停靠在曹军水寨外面,只身随着引路的郎官进入营寨,来到辕门处,刘贤抬头望见旗杆上挂着血淋淋的两颗脑袋,不由吃了一惊,问道:“这是谁?”
那引路的郎官道:“此乃蔡瑁、张允首级。二人延误军机,今早刚被丞相斩首,悬于此处示众三日之后才准下葬。”
刘贤闻言默然:群英会蒋干中计的剧情原来已经发生了么!可惜了蔡瑁、张允两位水军大将,投降曹操本是为了荣华富贵,想不到转眼就身首异处,真是可悲、可叹啊!不过,按理说曹操在杀了蔡瑁、张允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是中了周瑜的反间计,已经明白是错杀了二人,就算拉不下面子认错,但又何必还要将其首级悬挂示众呢?
本就错了,还要继续折辱其尸身,这就是错上加错啊!
看来在曹操心里,降将始终是没有什么地位的。
看着在旗杆上随风摇摆的两颗人头,刘贤心中原本热切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头一次对自己归顺曹操的决定有了疑虑。
转眼中军大帐已到,引路的郎官进账禀报之后,命刘贤将随身佩剑取下交给帐外的卫兵保管,随后引着刘贤进入大帐。刘贤手捧表文走进帐中,只见宽敞的帐内高坐一人,年约五旬,面容威严,目蕴精光,虽然身材矮壮,却自有一股龙盘虎踞的气势。大帐两侧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来个案几,其中四个案几后面坐着人,三名中年,一名青年,俱是文士打扮,各自气度不凡。数名小吏手持文书侍立在众文士身后。
刘贤心中暗忖,那主座上的想必就是曹操了,果然颇有威仪,就不知其余几名文士都是谁?
眼见刘贤走进堂中,曹操及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刘贤身上,这让刘贤感到有些压力。想了想,还是首先躬身行礼道:“零陵太守刘度之子刘贤,奉父命前来拜见丞相,并奉上表文及酒肉若干,请丞相阅览。”
曹操闻言大悦,命人将表文接过,放在案上,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抬头对刘贤道:“我大军进驻江陵一月有余,武陵、长沙、桂阳三郡早有表文送达,零陵郡何以来的如此迟缓啊?”
刘贤道:“零陵在长沙、武陵以南,山险路远,交通不便,故而来迟。但零陵士民归附朝廷之心,却是天日可表,望丞相明察。”
曹操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道:“永和五年(公元140年),全国各郡县清点人口田地,零陵郡该有生民百万,乃是大郡。为何这表文中却说如今仅有八十万余人?”
刘贤答道:“丞相容禀,零陵郡乃是汉蛮杂居之地,所谓的百万人口,其中大半其实都是归化的善蛮。数十年来,蛮族屡有反叛,加之黄巾之乱以来,汉室衰微,逃民日众。前荆州牧刘表南征之时,零陵郡也遭受战火波及,至今未能完全恢复,故而田地人口都有所减少。”
曹操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道:“虽然如此,但零陵坐拥数十万人口,为何表文中所述却只有五六千郡兵,府库之中也仅有十万石粮食?”
刘贤闻言也有些无语,身处乱世之中,自己这个便宜父亲刘度居然不拼命地积草屯粮,招兵买马,反而施政宽和,美其名曰休养生息,这不是等着被别人打么!要是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零陵郡能有十万大军,百万石存粮,老子早就扯旗自立,争霸天下了。
心下腹诽着,面上却越发恭谨地道:“丞相有所不知,零陵郡多山,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极低,而且根据我朝税制,归化的蛮族所缴纳的税赋仅有汉民的一半不到,因此每年收到的税赋其实并不多。刘表收复南四郡之后,实行强干弱枝的策略,四郡的税赋一大半都要上交到州里,剩下的一部分要存入府库用以备战备荒,一部分要发放郡县乡亭各级官吏僚属的俸禄,能够用来养兵的钱粮只有很少的一点,维持五六千郡兵已经是极限了。”
曹操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转头看向一旁端坐在下首的青年文士,道:“子初,你亦是零陵人,刘公子所言确实否?”
刘贤闻言一惊,零陵郡出身的文士竟然能够做到曹操的座上客?!他是谁?
却见那文士轻飘飘地看了刘贤一眼,转而对曹操拱手道:“丞相,刘公子所言无误。荆南之地,山高路险,汉蛮杂处,民风彪悍,蛮族往往降而复叛,难以剿除。丞相如欲收荆南而治之,必当以怀柔为主,不可轻易诉诸武力。”
曹操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对刘贤道:“不知你年岁几何,可有官职爵位在身?”
刘贤想了一下,这才对曹操道:“我今年二十,并无官爵在身。”
曹操笑道:“你父子归附朝廷,你又亲自带着酒肉前来劳军,不可不赏。着令刘度仍任零陵太守,征召刘贤为郎中,秩比两百石,随军听用。”
刘贤闻言,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当官了,还是当的郎官,入仕的起点很高。忧的是自己好像是被曹操留做人质了,从此怕是难得自由。
但此时却拒绝不得,况且刘贤想要改变赤壁之战的结局,也必须跟随在曹操身边,于是刘贤满脸堆笑地领受了官职。曹操见状,对刘贤善加抚慰了一番,叮嘱刘贤从明日起到行辕当值。
刘贤于是拜辞而去,安排邢道荣将船只停泊在上游二十里处的一个水湾内,随后刘贤将自己面见曹操的经过详细写了下来,命两名士兵带回零陵,交给刘度。诸事安排完毕,刘贤这才得空派人打听那名坐在曹操大堂之中,出身于零陵郡的文士姓名。
不多时,派去的随从满脸怪异地回报道:“禀报公子,那人乃是子初先生呀!”
刘贤讶道:“听你语气,你跟这个子初先生很熟?”
那随从脸色越发怪异,狐疑地看了刘贤许久,这才道:“子初先生姓刘名巴,乃是零陵郡蒸阳人。本是零陵郡户槽主薄,半月前不告而别,不想却是投奔了曹操。现被任命为丞相府掾属,深得曹操信重。”
刘巴!竟然是刘巴!这可是历史上刘备数求不得,与诸葛亮、法正、李严、尹籍齐名的大才啊!可惜半月前就走了,那时候自己还才刚穿越过来没几天呢。丫的,自己的便宜父亲刘度真是个脓包,有这样的大才竟然不会用,还巴巴的放跑了,真是可惜呀!
刘贤心中满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挥退了那脸色依旧怪异的随从,自顾自地躺下生闷气去了。
新书上传,拜求养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