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仇士良猛然站了起来,像看怪物一样地盯着岳风,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当老夫是可以随意蒙骗的傻子?”
仇士良的反应如此之大,是岳风始料未及的。
他清楚历史的进程,本以为仇士良的得志就是郑注和李训助力的结果。
然而现在看来,这却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知道郑注是经王守澄的举荐,才得以一步升天,得到皇帝的信任。
郑注毫无疑问就是王守澄的亲信。
在仇士良的眼中,他俩简直就是蛇鼠一窝,让他去找郑注来对付王守澄,岂不是当他是傻子吗?
仇士良突然冒火,虽让岳风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脑袋转了一下,神色自若地笑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正是此计的妙处。”
“哦?此话怎讲?”
仇士良见岳风面不改色,反而更加自信,不禁有了些兴趣。
盯着岳风,忍不住暗思:“难道他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前辈试想,如果在圣上和王守澄之间选一个靠山,郑注会选谁呢?”
岳风忽然变成了反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圣上了!”仇士良脱口而出道。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尽管如今皇权被分出了很大一部分,但仍然是大唐权力的巅峰。
不然, 郑注和李训就不会在朝野一片声讨之中, 一路加官进爵。
“若是圣上并不真正信任王守澄呢?”
岳风继续引导着。
“岳少郎此言可有根据?依老夫所见,陛下如今对他可是尊宠更胜从前。”
仇士良显然并不认同岳风的话。
“可若是王守澄曾参与谋害宪宗皇帝呢?”
岳风将这一史书都未有定论的话抛出, 这也是他自认为可以打动仇士良的筹码了。
“嗯?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士良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如果此事当真,那王守澄的末路就要到了。
“晚辈并不知道其中的真假,只是听到坊间有这样的传闻。这样的消息, 尽管还未证实, 但晚辈想分量已然足够了吧?”
仇士良的神情变化,已让岳风有了足够的信心。
这当然已经足够!
在这个时代,一条莫须有的传言,便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能一个运势正旺的人, 转眼便会从巅峰跌入低谷, 从家财万贯到锒铛入狱。
更何况这是弑君的大罪,诛灭九族都不算过分!
当年宋申锡,可以朝为宰相, 暮成罪囚。
王守澄未必不能今日权势滔天,明日腰斩于市。
“岳少郎的意思是……”
仇士良的兴趣已完全被激了起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已不需要说完。
岳风笑道:“我们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这个消息无意间让郑注知道,然后静观其变就是了。”
仇士良点点头道:“这样的事让别人去做,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果然是个好法子。”
岳风说的所谓关于王守澄的“小道消息”,其实仇士良早已有了耳闻, 但却只当做市井之人, 捕风捉影宫廷秘事,风言传闻, 从未上心, 现在经岳风这么一番引导,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岳风又道:“这也正是晚辈的意思, 到时前辈得遂所愿, 必定想要地位稳固, 所以晚辈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前辈。”
“哦?是什么?”
仇士良知道这才是岳风今日将他引入这里的真正目的!
岳风道:“想必前辈已知道晚辈在长安和洛阳所开的育才书店, 晚辈不揣冒昧,想将育才书店送给前辈。”
仇士良虽然很少到长安街道上走动, 但长安城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育才书店开张虽然不久,但书店的名字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只不过他却并不喜欢读书, 对书店不怎么感兴趣,他一本正经道:“老夫家的钱还是够用,子风辛苦创建的书店,就留着吧。”
不经意间,仇士良对他的称呼已经改了。
岳风没有想到仇士良会拒绝,又道:“晚辈这书店本就不赚钱,但却有一个特别的好处,这个好处对前辈来说,绝对大有益处, 希望前辈能再思量思量。”
他的样子,却像是育才书店是个“烫手的山芋”, 而他急着非要把它送出去一样!
仇士良不禁好奇道:“哦?老夫倒想听听。”
“晚辈开书店打的那些“为国选才”、“康济学子”的名头,想必前辈并不在乎。”
岳风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似乎这对他来说, 也不重要。
而仇士良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暗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知道, 岳风所说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名头,一旦做得好,那可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关系网,最独树一帜的人脉。
不论什么时候,文人,永远掌握着话语权。
能对这些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为行事宗旨的人施以恩惠,岳风以后所能得到的,就是无尽的士大夫支持。
他绝不相信,岳风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等着听岳风接下来想说什么。
只片刻过后,岳风又道:“但若能在大唐各地都开这么一个书店,不仅晚辈夙愿得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知各地的消息, 编织一张隐秘的信息网, 以助前辈掌控……”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还没说完,仇士良忽然打断道:“你是说将各地秘辛由书店传到长安?”
他眉眼中忍不住露出欣喜之色,显然他心动了!
无比的惊喜。
神策军这些年虽然不断侵蚀着藩镇的地盘,但实际上,仍然没有全面掌控大唐。
但如果能织起一张密网,那可就不一定了。
只不过这个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
岳风笑道:“天下大势,瞬息万变。一旦有事,“先机”二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仇士良不禁皱眉道:“可大唐疆土之广,州县之多,要想将各地书店都建起来。想必要花费一笔不菲的巨资,天下间谁能拿得出来?”
他虽然有权,有钱,但要想完成如此伟业,他却还是力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