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搂着她躺下,蕊乔的眼泪珠子虽则还挂在眼角上,但一颗脑袋又耷拉在他肩上睡着了。
皇帝本想抽出手来,奈何她的一双手牢牢的揪着她的衣服不放手,他顿了顿,便由得她去了,合衣睡了一夜。
翌日一大早,蕊乔起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蕊乔问小福禄:“昨夜让你传的话可传到了吗?”
小福禄点头,贼兮兮道:“陛下早上走的时候奴才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蕊乔一愣,脑子里恍恍惚惚的回忆起昨晚上的一些画面,似幻似真,再加上鼻息间萦绕着的淡淡沉水香,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木槿,木槿朝她轻轻一点头,蕊乔怔忡半晌之后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嘴上却道:“活该他!”
虽然谁也不知道昨夜他们二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早上出去的时候,皇帝的心情显然是很好,小福禄道:“娘娘,陛下说了,等您身子无大碍了以后,也是时候该向太后请安了。”
蕊乔唇角一勾,心想皇帝说这话必然是已经有了安排,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成算,道:“是,都落下了好几日了,是该请安了,总不能叫人拿了短处,说咱们丁点儿大的事就废了礼数,失了孝心。”
木槿与她相视一笑道:“是,奴婢会陪着娘娘过去的。”
接着一连又休息了几日,孙兆临天天都准时来给蕊乔把平安脉,只见她脉象沉稳,心绪也比以往沉静,不由欣喜道:“臣再给娘娘调理一阵子,娘娘的身子骨总会愈加强健。眼下真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娘娘不妨趁着好日子赶紧多外出走动走动,活跃一下筋骨,毕竟秋日到底短暂,等转眼到了冬日里,娘娘就是想出去走动也不那么容易了。”
蕊乔笑着收回手:“谢孙太医了,本宫也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太医院那边也听闻了如嫔大半夜的去未央宫叫门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拿此事在私下里逗趣,以作谈资,但是孙太医从来不认为蕊乔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只是陛下来过之后,她的确气色好了许多,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孙兆临觉得问题的症结多半只怕还是在皇帝身上,因此等下朝了以后,便一头扎进了勤政殿里回话。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说,如嫔虽然小产,伤心过度,但并不仅仅是因着孩子,更多的是因着朕?”
孙太医呵呵笑道:“臣多言了。陛下是关心则乱,便瞧不出娘娘的心意来,试问就算娘娘小产,那也是身上的伤,倘若陛下能一直在一旁呵护着,娘娘又何至于心痛至昏厥,心悸久久不愈?”
皇帝恍然大悟一般的撑着额头道:“是啊……朕怎么没想到呢……”
“还是孙卿目光如炬。”说完,赏了孙兆临许多的东西,孙兆临道:“陛下厚爱,其实此乃臣下的本分。”
皇帝道:“看病是你的本分,但是医者父母心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孙卿当赏。”
孙兆临便不再推辞了。
之后,皇帝便御驾去了永寿宫,而且是特地等众妃们都散了后才到的。
太后闲极无聊,正和芬箬剪着窗花纸打发时间。
皇帝一到,太后见到他不似往日那般,即便是遇见再不顺心的事,也要在她面前装装样子,反而是沉着脸色,像浆糊抹过的窗户纸一样僵硬,便知道他是有了烦心的事,且不是一般的烦。
太后也听说了如嫔大闹未央宫的事,当即劝道:“她到底在病中,陛下多体谅吧。”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装模作样道:“母后还真是惯着她,只怕她这次病的不轻,儿臣来也是同母后说句交心的话,怕日后她来请安要吓着母后。”
“怎么了?”太后狐疑的放下金剪子。
芬箬知趣的退开了,屋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皇帝清了清喉咙道:“想必母后也听说了,儿臣那夜之后去看过如嫔,起初到没觉察什么,后来总感到她神思不大对劲,太医署也说她近日总有心悸的毛病,儿臣便没放在心上,谁知方才太医来回了朕,唉……”
皇帝说话吞吞吐吐,太后急的只想催他,还好皇帝总算闷了一阵又开口道:“过两日她若是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可千万要多担待些,别当着众人的面拆穿她,否则怕是于她的病无益,她到底还年轻,此次的事又是朕处理不当,累的她受刺激,朕细细一想,也有朕的不是,对她不太上心,若是早些看她去,也未必会发展成今日这个样子。孙兆临说了,她身体是无大碍,就是心上一道坎儿过不去,总以为孩子还在,每天驮着个肚子,你要是告诉她孩子没了,她立刻就要发病。朕为此十分的头疼。”
太后长吁一口道:“原是得了癔症啊……”
皇帝不忍的点头。
太后有些责怪的翻了他一眼:“不是哀家要说你,此次的事于她伤害甚大,你确实不该将她抛下置之不理,一丢就是一个月,好歹差人问候几声,也难怪她思子成狂。眼下哀家省得了。届时她若是请安时不得法,哀家将她打发回宫去就是。”
皇帝点头:“母后教训的是,往后儿臣会努力为国祚开枝散叶的,那日与母后畅谈,亦觉得荒唐了这些年,内心十分不安。”
太后高兴得紧:“你知道就好,去吧,忙你的事去吧,得空了再来看看哀家,终归是政事要紧,后廷内的些个,只要皇后没回来,哀家自会替你料理的。其实哀家最想看见的还是你的孩子。过几日等钟粹宫的秀女调停完毕,就由陛下带着诸妃一一见见合一合眼缘,若是有中意的,便提进宫里来,人多热闹些。”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皇帝说完向太后行了礼便出去了。
隔天,蕊乔便准时的出现在永寿宫众人的视线里,大家对于她的来临并不意外,别说是小产,就是真生了孩子,这个时候怕也要出来了,只是她诡异就诡异在,她的肚子非但没有见瘪下去,反而是和之前一样,圆滚滚的挺在那里。走路似乎也很吃力,要木槿搀扶着,不过见了太后依旧是礼数齐全,端正大方。
太后嘴角攒着笑赐座,心道她可千万不要在永寿宫里发病才好,刚送走一个赵美人,别又来一个疯的,因此可劲的安抚她,各种好吃的得趣的一一赏了她,言语间也是袒护式的和气,看的众人莫名奇妙。
钟昭仪坐在她身旁,偶尔碰到她的手,能察觉到一丝的凉意,柔柔的低声道:“妹妹如今身子骨可好些了吗?”
这可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淑妃端着茶盅的手一抖,没能逃过蕊乔的眼睛。
蕊乔有意说的响了一些,道:“谢姐姐关怀,那日落水着实是吓坏了妹妹,之后便得了心悸的毛病,夜里做梦总是梦见落水了,怎么也不见好,太医叮嘱说是不可一惊一乍的,如今妹妹宫里连只猫儿都不敢养,正在调理着,幸运的是孙太医妙手,确实是好多了。”
“如此便好。”钟昭仪真心的为她高兴,心上悬着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就是目光移到蕊乔的肚子,觉得有些莫名,又不知怎么开口问。
淑妃装作没看见,眉眼间淡淡的,贤妃与她一贯走的近,自然也没有表态,倒是那个储娘子,因着搬去了披香殿,自那以后便也按着规矩日日来请安,太后认为她中规中矩,还算满意。
几个女人天天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几个话题,不过畅音阁建了以后,话题便开阔了许多,时常转到戏文上去,贤妃道:“母亲,听闻前几日升平署又安排了几个伶人进宫,媳妇昨日与淑妃姐姐一同去听戏,很是得趣,母亲若是有时间不妨也与我们同去?”
太后‘哦’了一声:“哀家原以为他们再也翻不出什么大的花样来了,只那几套不停地耍,看的人都腻了,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
淑妃嗲着嗓子嗔道:“有呢,新来的伶倌儿唱《牡丹亭》是一把好手,那词写得也缠绵悱恻,昨儿个把我和贤妃妹妹都给看哭了。不过好看是好看,就怕母后不喜欢,母后喜欢热闹的戏,这个大家伙的都知道。”
太后道:“瞧你说的,合着哀家就喜欢打打闹闹?既然你们说的这样好,改日便一同去瞧瞧,否则天气渐凉了下来,也没个逗趣的乐子。”说到这里,故意‘啊’了一声,道:“不妨这样!”
其实这才是她今日要说的正题,太后拍着脑袋道:“瞧哀家的记性,钟粹宫刚刚派人通报过,那些甄选过的秀女如今已经全部调停得当,咱们要看戏,便也捎上她们,热闹不说,也不必那么拘束,哀家把皇帝也叫来,你们以为如何?皇后不在,你们也要出力,帮着皇帝相看相看。”
贤妃和淑妃齐声道:“母后说的极是,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德妃幽幽道了声‘是’,不紧不慢的,依旧是那个步调。她从前当太子妃便是如此,即便是傅琴绘比她更得太子的宠爱,她也仍是宠辱不惊。
有人说她是真大度,也有人说她是清高,毕竟是中书令的女儿,岂能随便和人争风吃醋的嚒!
钟昭仪见气氛停当下来,便接着道:“听说新来的秀女中有几位很是标致清丽。”
“可不是嚒!”蕊乔抿着唇笑,“媳妇被关在合欢殿里都听说了,有的擅书画,有的擅歌舞,各有所长,叫人好不羡慕。”
储娘子道:“几位姐姐说的那样好,说的妹妹都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美人。”
一席话说的众人笑了起来,蕊乔想,这个储娘子倒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