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卫们面面相觑,左右为难,一个个的都在心中飞速盘算着: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照理说他们是直接授命于皇帝的,可太后说的也没错,延禧宫的人都是犯了宫禁的,若是太后执意不许他们开门,他们也没奈何,谁让陛下不把话说全了,让太后钻了一个空子,皇帝只说不许太后和皇后进去,却没说可以放里面的人出来。要说冷宫若是失火了,他们本来可以象征性的救一救,问题是太后死活不让动,那他们考虑到自保,也只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两头都不得罪最好。
可以想见,与此同时,延禧宫里头是乱成什么模样!
当火把破空跌进来的时候,由于敦肃皇后喜种花草,院子里那些树木立刻燃了起来,蕊乔呛了一口醒过来,木槿她们也全都大惊失色道:“不好了,太后她们是要下狠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海棠迅速把棉被和衣服等都泡进了冷水里,裹住了蕊乔的口鼻,把蕊乔挪到了火势还没有蔓延到的地方,但延禧宫是木结构的,烧起来很快,没多久就火光冲天,蕊乔的胎一直很安稳,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刺激和惊吓,再加上跑的快了,渐渐地就受不住了,待跑到了宫门那里,木槿赶忙去敲门:“开门呐,外面的禁军听令,赶紧开门,延禧宫着火了。”
外面却是毫无一丝动静。
蕊乔只觉得天旋地转,木槿的声音在她耳边飘忽不定,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沉,海棠大叫:“不好了,木槿,娘娘的羊水破了,怕是要生。”
木槿急的拊掌乱转:“哎哟我的祖宗,我的小祖宗,你在你娘肚子里不好好呆着,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蕊乔忍着疼颤声道:“太后,还有太后——”她遥遥的伸手指着延禧宫深处,“太后的腿受了寒,走不动,赶紧把她救出来。”
海棠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得着别人呐,您就多管闲事吧!”
蕊乔听见耳房里的几个老太妃被火烧着了,发出尖叫的声音,不由眼眶微的微湿了,急道:“去呀,听我的话,去找太后。”她咳嗽了一声又道,“假若我们能活着出去,这位太后便是制衡上官家那个最好的办法。赶紧去!”
柳絮和丹枫齐声道:“好吧,由得我们去,你们两个护着主子。”
蕊乔推搡着木槿道:“你也去,海棠留在这里陪我够了。”
木槿一咬牙:“好,主子,您等我回来,咱们说好了,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奴婢不依,一头撞了柱子跟你去。”话毕,便又冲进了后殿,好在回廊不同于廊庑或内殿,一路过去皆是石凳石柱子,不容易烧着,三个丫头沿着回廊跑,两条回廊的中间又是一座假山,也安然无恙,因此顺利的到了敦肃皇后的殿里,只见两个老嬷嬷拼命的护着敦肃皇后,将她人压在下头,恰好一根着火的横梁落了下来,三个丫头‘啊——’的一声尖叫,眼见那横梁压在了嬷嬷的身上,然而时间紧迫,嬷嬷已然断气了,三个丫头立刻争分夺秒的手脚并用着把太后从嬷嬷身下拉了出来,敦肃太后吸入了太多迷烟,已近昏迷,呓语道:“你们……怎么……来了?”
木槿道:“您救了我们娘娘,娘娘没理由丢下太后您。”然后一把扛起老太后便往外逃。
老天保佑,虽然一路磕磕绊绊的,好歹到了宫门那里,几个丫头全都忙的灰头土脸的,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把老太后往地方一放,赶忙过去看蕊乔,只见她额发都湿了,海棠和她拍门拍的已是力竭,只能用脑门去撞,但是朱漆木门固若金汤,是从外头上了锁,除非她们飞出去,否则是不可能了。
海棠哭了起来,柳絮和丹枫也忍不住啜泣,唯有蕊乔面无表情,始终没有放弃,一直拿脑袋往门上磕,木槿上去一把捂住蕊乔的额头道:“主子,别,伤着了可怎么好?”
“我不要紧。”蕊乔虚弱道,“他不行,他在我肚子里呢,闹得厉害,得赶紧出去找御医,我要生了。”
她是个要强的,到了这种时刻依旧要强,昂着头颅道:“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是我的孩子,要他死,也只有我能,我不许旁的人害死他,绝不许。”
木槿知道她的个性,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却仍是略带埋怨口吻的道:“主子,陛下他不会来了,你不要等了。”
“会的。”蕊乔冲他一笑,“一定会的,他答应我了,如果他没来,那就是我时间上没把握好,或者是我运气不好,可我没做什么坏事呀?老天不该对我这样。”说着,一股泪水从蕊乔的眼角滑了下来。
木槿恨声道:“不公平,凭什么那样的恶人要享尽荣华富贵,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如此罪责。”她环抱着蕊乔声嘶力竭道,“苍天不公啊!”
“我诅咒她们,诅咒她们不得好死,来世做猪做狗,做牛做马,受尽折磨,被人驱使屠戮。”
声音凄厉,像划破夜空的一把利刃。
蕊乔抬头看天,淡淡道:“求它?老天高高在上,我等世人碌碌如蚁,它怎会管我们的死活?不过今夜无月无星,或许不是我走运的时候,但也绝对不是上官明月走运的时候。”
话音刚落,天上便闪过一道惊雷,‘轰’的一声,照亮了半边天际,海棠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木槿也呆住了,蕊乔却‘哈’的笑起来,“果然不是上官明月的好日子。”说着,看向敦肃皇后道,“怎么样,太后,咱们赌一把,赌我的命够不够硬?”
敦肃皇后干笑道:“那贼婆娘可是一等一的害人高手,你跟她赌命硬?”
蕊乔却道:“机关算尽又如何?!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像是为了应证蕊乔说的话似的,很快,淅淅沥沥的大雨如牛毛一般落下,天地瞬间连成一线,紧接着,雨势做大,有如倾盆之势。
蕊乔道:“我说的吧?我命硬着呢!”
只是又是火又是水,蕊乔的身体再也受不住,说完这句就昏了过去,也没有听到门外仓促动乱的声音,只依稀间听见有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蕴含着无比的怒气道:“滚开,还不给朕救人,另外延禧宫里面得人躲开些。”
木槿一听,忙来了精神,拍打着蕊乔已近昏厥的脸道:“主子,主子您醒醒,陛下他来了。陛下来了!”
海棠也发了狠的掐蕊乔的人中,总算把她弄醒了,她半眯着一双眼,就见到他顶着一身风霜,手执一把长刀,一脚踹开了大门,吼道:“人呢?”
蕊乔冲他那个方向微微一笑,皇帝几乎是疯了一般扑过来,一把将蕊乔抱住,道:“蕊儿,别睡,太医来了,顾逢恩也把火灭了,不要怕。”
说完,回头冷冷的吩咐道:“把太后送回永寿宫,另外,皇后和贤妃就押在延禧宫门外,天降甘霖,让她们为如妃生子祈福。”
皇后一个踉跄,被身旁的丫头扶住,贤妃则是满脸惨白,她们原本都是聚集到这儿来看好戏的,看看傅蕊乔究竟是怎样葬身火海的,有太后的懿旨,相信她就是有飞天的本事也出不来,谁知道老天爷帮忙,仿佛给了她九条命似的,凡人任谁都拿不走,陛下又刚好回来,第一时间赶到了延禧宫,制服了太后带来的上官家的区区人马,同时所有照看延禧宫的羽林卫全部革职,由午门禁军接手。
太后此时已魂飞魄散,她与延禧宫里的敦肃皇后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彼此对视着。
然而还未不及说上什么,太后就被皇帝的人从后推搡了一把,道:“请太后回宫。”
芬箬转身怒斥:“不得对太后无礼。”
“太后恕罪。”那位禁军头目道,“陛下有旨,请太后回宫,雨这么大,仔细伤了身子,陛下也是为了太后您着想,请太后成全陛下的一片拳拳孝心。”
太后张了张嘴,想要分辨几句,但是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禁军头目的脸,竟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太后的话一下子都噎了回去,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在下顾逢恩,去年中秋节得蒙圣恩,见过太后,不过卑职微贱,太后想必不记得了。”
太后嘴里念叨着:“顾逢恩…顾逢恩…顾逢恩…”往事一幕幕倒回,太后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姓顾……”
芬箬替太后打伞,担忧的问道:“太后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奴婢!”
太后却只是一直不断地念叨着顾逢恩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