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铃兰又送来了饭菜,木槿依旧问她:“可遇到什么人没有?”
铃兰道:“放心吧,没有,就是御膳房今次多撒了一些胡椒,被我训斥了几句。”
木槿笑道:“多亏有你。”便接着盘子进去,随后丹枫和柳絮分食,两个丫头嘴上说不怕,心里还是胆怯的,唯恐还没吃完就七孔流血而死,谁知两个时辰过去,一点事也没有。
敦肃皇后和蕊乔都有点意外,木槿道:“太后和娘娘先别着急着问,奴才也是瞎猜的,不知道准不准,待今夜的蓉玉姑姑的饭菜送来,若我和海棠吃了也没事,就证明了奴才是对的,届时奴才再向两位主子解释。”
蕊乔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道:“是啊,今夜尤为的重要呢。”
没多久,蓉玉照例过来,提着一个百宝嵌花果紫檀盒,里面放了枣泥糕,杏仁佛手,凤尾鱼翅,炒墨鱼丝,绣球乾贝,红豆膳粥等等......木槿假意客套:“劳烦姑姑您了,我今儿个为了扶咱们娘娘闪着腰,弯不下身子,劳烦姑姑您能凑过来一些吗?”
海棠在一旁提着一盏灯,蓉玉果然依言蹲下身微微探进头来,木槿和海棠便能将她的表情瞧得真真的,她见着海棠和木槿两人都是齐整的,没缺胳膊没少腿,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讶异,木槿和海棠心中顿时有数了,从容的谢过蓉玉,再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餐盘。
接着,木槿和海棠便大快朵颐起来,完事后等了一个时辰,也还是没有毒发。
木槿终于道:“主子,奴才算是想明白了。”
蕊乔拉住她的手道:“你快点儿给我说说。”
“就是就是。”几个丫头七嘴八舌的,“怎么花子吃了就死了,我们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木槿道:“我也是那一日叫蓉玉姑姑弄糊涂了,其实外头那个太后若是吩咐了这些话,也是应当的,问题是太后只怕不想主子您活着,那么蓉玉姑姑的话就显得过分亲切了,但是要怎样才能做到既害死了主子又能将自己撇清干系,这当中有很大的学问,肯定也是太后一直在琢磨的。然而花子仅仅吃了两顿就死了是事实,奴婢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怎么太后刚送过来花子就死了?如此一来,事情岂不是事全摊到太后头上了?但是奴婢又想到,花子吃的第一顿是铃兰送来的,也就是御厨房做的,第二顿才是太后送来的,她们两个为何要分开来送?皇后干脆吩咐御厨不行吗?又或者太后大包大揽了,非要这样夹花似的,你送一次,我送一次,这看起来就怪异了。奴婢心里有一个想法,想也许就是那毒一次药不死人,打个比方,皇后那里只下一半的毒,单这种毒,人吃了没事,可假若再遇到太后那里下的另外半边毒,才会一气发作。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而且到时候主子您若是死在延禧宫,就算刑部查出来您是被毒杀的,也没法知道这毒是分别下在两拨人那里,再加上太后和皇后必定一起喊冤,最后一定是无头公案。”
“原来如此。”敦肃皇后道,“这些年不见,她手段精进了。”
海棠道:“呀,木槿姑姑,果然是和尚书大人呆的久了,这断案能力一等一呀,奴才等钦佩不已。”
木槿啐了她一口道:“咄!什么时候了,尽说些有的没得。”
蕊乔抚着心口道:“反正人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只是……”蕊乔不禁蹙眉,“她们既有把握下毒,现在在外头一定等着咱们把尸体给运出去呢,咱们这样……只怕还是打草惊蛇了。”
海棠道:“主子您不也说了吗,咱们在这里呆不久,不单单您信陛下,我们也信,奴婢们这几日就是挨点饿又怎么着,不打紧的,从前家里饥荒的时候多了去了,只要等主子出去以后给奴婢按个得意的女婿就行。”
蕊乔笑着拧她:“你呀,你就不正经!”
海棠咯咯的笑起来,木槿也道:“是啊,横竖躲不过,方才为了确定太后下毒,奴婢故意让蓉玉姑姑见着了奴婢和木槿,她那神情一看就是没想到我们还活着呢,眼下估摸着太后已经收到了消息。”
蕊乔轻轻‘嗯’了一声,敛尽了嬉笑的神色,凝重道:“我若是太后,应该派人去水月庵了。”
永寿宫的太后从蓉玉处获悉了延禧宫的情况不由怒极攻心,抄起手边的白玉比目磬脱手就砸了出去,摔在皇后脚下。
皇后诚惶诚恐道:“母后,如今……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呀?她多活一天,臣妾的心就悬在那里一天。”
太后沉声道:“还不赶紧派人去水月庵呀,怎么办!”
皇后答道:“今早派出去了,只是水月庵离这里最快也要两天一夜的路程。”
太后恨声道:“那就让那个姓傅的再多活两天。算她命大!”
谁知当天夜里的时候,皇后令安国公派出去的人便提前回来了,那人一身黑衣劲装,跪在安国公脚下道:“主上,属下等无能,未能完成主公交待的任务,皆因九门戒严,原以为是陛下出巡之故,然而待要过关了才知道,城门一开,陛下带着几十万人马就在城外,浩浩荡荡的铁蹄,属下等出不了城,只能无功而返。”
“什么?”安国公一个踉跄,“你说什么?陛下他回来了?在城外候着?不是说已经到最近的行宫了吗?”
“是。”黑衣人道,“是到行宫了,但宫里设宴的时候,乌溪都护府的人带着百戏团前来为陛下演出,愉嫔娘娘一时兴起,也要为陛下表演踩高跷,哪里知道皇后娘娘安排的人偏生在这个时候动手给愉嫔的高跷做了手脚,愉嫔从高处摔了下来,身子倒不打紧,问题是高跷里被摁了钢钉,扎进了愉嫔的腿肚子里,伤了她的腿筋,陛下龙颜震怒,即刻拔营回京,谁也不让告诉。眼下……眼下……”黑衣人颤声道,“陛下该进宫了吧。”
安国公闻言,一下子没了主张,瘫软在地,皇后心太急,同一时间要除去两个人,一头是愉嫔,一头是傅蕊乔,下场就是伤了愉嫔反倒得不偿失,居然令陛下率先回宫来,时间刚刚好可救傅蕊乔!安国公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啊——!”
黑衣人道:“主上,外头的人都等着您示下呢,属下等可要继续行动?”
安国公疲惫的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倒,昏了过去。
皇帝一进神武门,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永寿宫。
大半夜的,太后被惊得径直从被窝里竖了起来,芬箬送上一碗茶汤道:“主子别慌,先喝口水。”
“滚开。”太后一挥手,茶汤撒了芬箬一身。
皇后也急急忙忙的赶来永寿宫,甚至没坐轿撵,发髻也颇为凌乱的耷拉在一处,一个扑棱跌进永寿宫道:“母后,母后,不得了了,陛下回来了,小太监说,已到了未央宫那里。”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太后心中狐疑,皇后没有接话,默默地咬了咬唇,太后一个耳光扇过去道,“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蠢事?”
“母后!”皇后哭丧着脸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臣妾……臣妾现在没了主意,母后说可怎么办好?”
“事到如今。”太后发狠道,“绝不能让傅蕊乔从延禧宫里活着踏出来。”
“来人呐,传我的懿旨,将延禧宫团团围起来。”一边又对皇后道,“哀家来对付那些看守的羽林卫,你另外派人快去丢几个火把进延禧宫,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了没有?若是失败了,你和我都没命。”
“是是!”皇后忙不迭的点头,“臣妾这就去办。”
说完,立刻兵分两路。
太后迅速移驾延禧宫,在外面吵着嚷着非要进去见儿媳妇,羽林卫早就得到皇帝的密令,不论皇后和太后,均不得出入延禧宫,但是他们对太后还是保持既尊崇又小心的态度,当然太后本就没想进去,不过是趁机制造混乱,眼见皇后的几个得力太监把事情办妥了,火光从延禧宫的后院亮了起来,太后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的笑。
羽林卫比旁人警醒,一闻见焦味,马上知道不对,正要开门救人,太后却拦住道:“怎么,你们是觉得只有皇帝的圣旨是旨意,哀家的懿旨就不是旨意了,是不是?哀家今天就命你们好好看守延禧宫,既然不让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人出来。违者斩立决。”说完,便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哀家倒要看看,谁能在哀家的眼皮底下从这延禧宫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