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延州城外,一支数百人的大夏斥候部队四散奔出,消失在了大漠风沙之中,而延州府衙的某个书房里,冯紫英手上的笔停在半空,似乎下不了决心。
“紫英,还是再等等吧,这可不是小事啊。”卫若兰看着举棋不定的冯紫英,劝道。
此时的冯紫英正打算八百里加急传信回京都,让大夏派大军前来驻守北方,但正如卫若兰所说,这不是小事。
卫若兰见冯紫英不说话,又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倘若大夏当真出兵,走这一趟要花费多少国力?假如你的判断有误,这样白白虚耗国力,只怕圣上不悦,叔父在朝中也不好看。”
冯紫英听到卫若兰所说,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冯紫英这次能作为这支部队的主要领导者,其一是因为他在新春围猎之中技压群雄,展现了将门虎子的实力,其二则是沾了神武将军冯唐的光。
诚如卫若兰所说,出兵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军事部署和国库资源的大规模调动,如果他的判断错误的话,冯唐的老脸可就被他给丢光了。所以冯紫英此刻也很是纠结,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可是他又不太敢承担判断失误的代价。
所以,这封信写不写?从密信发出到整备军马粮草支援,就算是就近调度,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北狄最擅长打掠夺战,加上北方地势相对平坦,导致北狄的骑兵真可谓是其疾如风。
最后冯紫英暂时将笔搁置,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道:“倘若北狄当真图谋不轨,就凭延州城的储备,一定是守不住的,所以我想,让延州城的百姓全部后撤到更安全的城里去,我们军队暂且留在延州城断后,只要百姓都撤走了,这延州城送给北狄也没什么所谓。”
卫若兰听了冯紫英的打算,惊道:“这延州城中可是有数万百姓,若是迁到其他城去,不说这一路何等难行,只怕百姓也会怨声载道。”
冯紫英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说道:“北狄在延州城外的营地已经消失了,这延州城中的百姓也没法再跟北狄做生意。纵观以往的北狄作为,这等不通教化的嗜血蛮人,只要城破,必将屠城,届时鸡犬不留,我等才是真的没有颜面回去见人了,所以这事没得商量。”
说罢,冯紫英便令亲兵去请府衙官员,要求他们立刻开始对延州城百姓的迁移工作。
理所应当的,冯紫英的举措受到了官员们的一致质疑,但是他们的质疑声在冯紫英所掌握的数千军士面前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在黑夜里的一声声的怨言和咒骂声中,延州城的百姓开始整顿家当,打点行装,准备迁移。
与此同时,城中的军士在休息过后也开始轮流加固城墙和防御工事。
“冯紫英,这是什么意思?”
在冯紫英,卫若兰,柳湘莲三人面前,几个身着华丽盔甲的年轻将军拦住了三人去路,其中一人问起了这话。
本次随军前来的不止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个将门后代,趁机前来镀金的也不止柳湘莲一人,因此,虽然冯紫英是此行主帅,但是这些豪横惯了的子弟并不怎么遵守军纪法度,时常挑衅于他。
卫若兰的脸色变得低沉,说道:“你应该叫冯将军。”
冯紫英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不必浪费口舌,你们几个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现在交给你们一项任务,带着你们的亲兵护送延州城百姓撤离,撤离以后就自己回京城吧。”
说罢,冯紫英头也不回地走了。换做往常,他定不会如此随便了事,但现在是在军中,冯紫英无意与这群酒囊饭袋纠缠。
“这些饭桶。”卫若兰看着快步离开的那几个家伙,骂道。
冯紫英冷哼了一声道:“我让他们滚蛋,就是想在之后的调遣中耳朵清净点,将为兵之首,留他们在军中,没什么用,不如早点打发了好。”
如此过去了二三日,由于百姓迁移的规模较大,加上还有老弱病残之类,导致行程缓慢。而坐镇延州城内的冯紫英也没有从斥候部队的回报中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直到一天夜里,坐在城楼上与卫若兰和柳湘莲对饮的冯紫英看到自己手中酒杯中的酒泛起涟漪,随后望向了远方,只见黑夜之中有二三轻骑奔逃而来,正是先前派出的斥候。
那几名斥候还未靠近城门,就拿出了别在腰上的小旗,打出了旗语。
“是敌袭!”
站在高塔警戒的士兵看清楚了旗语,高呼道。
冯紫英站起身来,朝着远方凝望,只见视野的边际仿佛有一道浪潮奔涌而来,他知道,那是北狄的骑兵。
感受到了那骑兵潮的汹涌气势,延州城城墙上的军士均有些心惊。
卫若兰来到冯紫英身边道:“紫英,如何应对?”
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了两条路,一条是偃旗息鼓,放他们进城,然后弓箭齐发,围而歼之。另一条是高亮火把,多树旗帜,虚张声势,以我大夏军威震慑之,使之不敢冒进。”
卫若兰听了,思量道:“城中百姓俱已迁移,那就放他们进城,先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主意已定,冯紫英将早已准备好的加急密信发出,同时下达命令,命弓箭手伏于城墙之上,精锐步兵于巷道埋伏,同时道路要处布置拦截拒马,只等北狄方面的动静。
由于延州城向无重兵把守,因此奔袭而来的北狄军队也没有将其放在眼中,加之是夜间突袭,更觉有恃无恐,各部纷纷策马攻城,唯恐落后其他部族,少分得一杯羹,甚至奔到城门前还因为谁先进城而大打出手。
而另一边,大夏的军队已经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待得那北狄兵马破开虚掩的城门,霎时间火光冲天,万箭齐发,杀声四起,陷入混乱的北狄先头部队断没有想到延州城中有此准备,被杀得晕头转向,狼狈逃窜。
一战得胜,冯紫英命亲兵将一面旗帜高高升起,正是冯紫英出征之时冯唐交与他的帅旗。
作为大夏名将,冯唐曾一度威震北疆,此刻北狄先头军队中了埋伏溃败,又见着冯唐帅旗,当即仓惶撤退,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虽然首战告捷,但冯紫英脸上却是一团凝重,北狄既然选择了开战,那就不会如此轻易罢手,只怕等他们重整旗鼓,还将再次来犯。只盼自己借着父亲的这面帅旗,能够多威慑他们一会。
整顿了一番后,冯紫英派人去往最近的城池要求地方驻军前来支援,因为延州城的百姓还在迁移途中,倘若冯紫英现在弃城撤退,北狄穿过延州城后便一马平川,一旦追上迁移途中的百姓,那必然是一场屠杀。所以,至少要在百姓完成迁移之前,守住这延州城……
京城。
离开了林府,李享回了自己园中,离京在即,看着自己这在春风沐雨下欣欣向荣的小家园,李享有些失神。
“汪!汪!汪!”
三条狗子扑了出来,在李享的身边转着圈,使劲摇着尾巴,过不多时,贾芸也出来迎接,将新买的土地的规划交与李享看了,李享此刻并无心思打理,任由贾芸发挥。
李享回到房中,只见巧玉那纤巧的身姿坐在镜台前梳妆,李享走过去,双手按在了她的肩上,俯身在她的脸蛋上轻吻着。
巧玉正要说话,却从镜中看到了李享神色的不对劲,不禁问道:“二哥,怎么了?”
李享不知该从何说起,坐在巧玉旁边想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巧玉闻言一怔,忙问道:“二哥要去哪?”
李享咳了一声,说道:“圣上有令,命太医院部分太医前往各地医学馆讲学,我也在名单之中。”
巧玉听了,握住了李享双手道:“这是好事啊,二哥,为何愁眉不展?”
李享看着巧玉澄澈的双眼,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将她揽入了怀中道:“我是舍不得你。”
感受到李享的柔情蜜意,巧玉也不多言,任他所为,待到雨后天晴,李享便开始和巧玉安排起他离京后的事宜来。
李享不想让巧玉担心他和柳湘莲的安危,所以撒了谎,只说自己是要跟着太医们去讲学。
被窝里,李享轻抚着巧玉微微颤抖的身躯,同时说道:“园子里的事我会与贾芸交代清楚,明天我就送你和娘去老师府上,大家在一起,一来热闹许多,二来我也放心。”
巧玉闭着眼,抱着李享手臂问道:“你估摸着要多久才能回来?”
“这倒不知,反正一有机会我就会尽快回来的。”李享说罢轻轻刮了一下签约的鼻子,将被窝往上一提,离别在即,李享不想虚度春宵。
及至次日,李享将园中事务与贾芸交代清楚,便送了巧玉和封氏去林府,毕竟自己出门在外,只有把巧玉送到林海家中李享才放心。
安置好了家人,李享便去了维多利亚,准备把生意上的事情也交代清楚。
薛蟠素不理家国大事,因此尚未知晓大夏即将往北出兵,更不知李享也要随军北上,因此一见了李享便颇有怨言,只道他一天不见人影,令他好等。
当李享说出自己要随军去北边时,薛蟠愣住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后便左右踱步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薛蟠将扇子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最后问道,“好兄弟,那你这一去,可万万要照顾好自己切莫逞能。”
“不劳文龙兄叮嘱,我今天来就是要把我们生意上的事情交代清楚,我也好安心随军北上。”李享说罢拿出一张纸,上面粗略地写着他对维多利亚的规划和一些新奇点子。
等将一切与薛蟠讲解清楚之后,李享再三叮嘱道:“最重要的,文龙兄,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切莫惹祸上身,不然我们的生意就全完了。”
薛蟠已经靠着这维多利亚的生意在薛夫人和宝钗面前长了脸,心中很是受用,因此对于这门生意也很是看重,听到李享如此叮嘱自己,当即就要对天发誓,李享也不管他,交代完后便跑出了维多利亚,回自己园中打点行囊。
活着,就是李享此次出行的第一要义。
坐拥娇美贤妻和万贯家财,李享不想英年早逝,他也犯不着为这封建时代的皇帝老儿卖命,对于这个时代,李享的归属感实在一般,从前那个宣誓为祖国和人民付出一切的少年,如今似乎成了一个利己主义者。
军情如火,留给众人准备和打点的时间并不多,只一天后,部队便要出发了。
这一天,天还未亮,军队已在城中整备,李享悄悄起身,吻了一下枕边的巧玉,穿上了他那套脱下许久的特种作战装备,准备出发。
知晓一切的林海早已在大厅等候准备相送李享,当他看到身穿黑色作战服,戴着特种头盔,身上挂满各种奇怪物件,背着个大包的李享时,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巧玉就拜托了。”李享上来就是拱手行礼,说道。
“哪里的话,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义女,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林海说着便拍了拍李享的身子,皱眉道,“倒是你……这可是随军出行,你为何装扮得如此古怪?”
“这个嘛……自有妙用。”李享并不打算跟林海解释自己的装备,最后各自道了声珍重,便策马往校场去了。
现代特种兵策马奔腾?李享脑海中勾画着自己此时的画面,不禁哑然失笑。
为了能更快地支援延州城,从京城出发的部队只有少量精锐骑兵,至于粮草辎重以及其他兵卒将会在沿途的城池得到补充,如此一来,行军速度将大大加快。
李享和其他太医以及一些医学馆的大夫们同列。在一众布衫纶巾,气质儒雅的大夫之中,李享真的极其扎眼,以至于冯唐点兵之时甚至将他单独拎了出来反复查看。
部队向着北边开赴,看着身后越离越远的京城,李享只觉得世界逐渐空白。
这是出征前某种不可名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