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夏皇宫。
晌午时分,皇帝正与老太妃一处用膳,元春虽待遇优厚,身份却仍为御侍,故而在皇帝左右伺候。
老太妃见元春已跟了皇帝许久,皇帝待她虽与别个不同,却迟迟未曾下诏赐封,心中颇觉好奇,于是朝着元春招了招手道:“来,你去帮我把里头的床铺理一理,一会我要睡中觉呢。”
元春听得此话,心道老太妃宫中婢女无数,却偏偏点了自己这个皇帝的御侍帮她去整理,想是要与皇帝说些话,所以支开自己,元春看了一眼皇帝,皇帝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退下。
等到元春走近里屋,老太妃看着她的背影道:“皇上,元春这孩子打小就跟了我,品貌,教养,才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她服侍了你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她的秉性如何了。”
皇帝自然知道老太妃想要说什么,老太妃宠爱元春在这后宫里人尽皆知,所以老太妃希望自己能给元春一个身份,这也无可厚非。皇帝自己对元春也颇为喜爱,不然也不会与她如此多的恩宠,不仅让她独占明德堂,还与她许多宫女太监伺候,但是对于册封一事,皇帝有他自己的考虑。
就在皇帝想着怎么回话时,一名太监来报,宁国府贾演曾孙贾珍于今日被发现遇刺身亡。
皇帝闻言,脑子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而一旁的老太妃已经惊得直接站起身来,大声质问详情。
那太监将细节一一道来,皇帝越听越觉得古怪,心道,自己还没动手呢,这宁国府的主事人倒先走一步了,怪哉。
皇帝细细思量了一番,命人先扶老太妃下去歇息,自己则回了南书房。
“林海呢?叫他过来见朕。”皇帝进了南书房后直接道。
过了一会儿,林海觐见,皇帝看了一眼南书房里的诸位行走,说道:“宁国府的贾珍,死了,这事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
林海得知此事的同时也收到了皇帝召见的消息,所以对于此事细节还一无所知,但是这样一件事情实在称得上是震惊朝野。
这贾珍正值壮年,领三品威烈将军,乃是实实在在的武勋贵族,却在这京城之中被人刺死在他自己的床榻上,据说他还是和两名小妾一同歇息的。
一名官员见无人答话,于是上前报告道:“启禀圣上,此案已交由大理寺,刑部,京兆府三方联办,目前仍在调查之中。”
皇帝点了点头道:“办,自然是要严办,我大夏贵胄,居然被刺杀在自己的府邸,这是何等胆大妄为无法无君之举?不过……那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了,朕现在想的事,眼下要先安抚下宁府那边的情绪,这贾珍生前袭的是三品爵威烈将军,我没记错的话,他的独子贾蓉也是折了有一段时间了?如此看来,这爵位是没有嫡系子弟可以继承了?”
南书房众官员听到皇帝这话,心里都有了数,按照大夏律,袭爵时若无嫡系子孙,则爵位将收归国有,若皇帝开恩,则可另选族内子弟继承,不过听皇帝这话风,明显是想将这爵位给收回来的!
皇帝手指敲着桌子,看着林海道:“林爱卿,你与宁荣二府私交深厚,你来说说。”
林海自然也领会到了皇帝的意思,可是作为臣子,他只能有话直说,不敢犯欺君之罪,于是说道:“启禀圣上,贾珍之子贾蓉确实已折,但贾珍并非无后,其两位小妾均已有了数月身孕。”
“哦?”皇帝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毛道,“你倒知道得挺清楚。”
林海头更低了,说道:“臣收到过喜帖。”
皇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要看这两个小儿谁更有造化了?”
众人听到皇帝这话,都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打算。
皇帝当即下令拟旨,厚葬贾珍,赏赐黄金布匹,特封其妻尤氏为一品诰命夫人,贾珍之爵位暂时不作决定,但俸禄照常发放。
说完自己的想法,皇帝看了一眼众臣道:“诸位意下如何啊?”
爵位悬而不决么?林海细品着皇帝这话,看来这宁国府也就到此为止了,等到贾珍的两个小妾生下的子嗣长大成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而且生下来的还不一定是儿子呢,这样一来,这爵位皇帝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谁还敢催不成?就是不知道这贾珍到底是怎么死的,竟然会有人冒这样的风险去宁国府杀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林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早看出贾珍经营的生意是绝子绝孙的营生,劝也劝不动,这下估计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有此下场,也是天理报应。
皇帝看到林海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忧愁之色,便问道:“林爱卿可是觉得朕的决定有何不妥啊?”
林海忙道:“圣上顾虑周全,并无不妥。”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唯独留下了林海。
等到群臣退下,皇帝往龙椅上一靠道:“林海,你跟朕说说,贾珍这事,你怎么看?”
林海闻言一懵,说道:“臣不懂圣上的意思。”
皇帝道:“我的意思是,在你看来,这贾珍到底犯了何等滔天大罪,以至于有人如此想取他性命?”
林海拱手道:“圣上明鉴,此事臣实不知也。”
“哦……”皇帝看林海装锯嘴葫芦,于是又问道,“那你觉得,这贾珍死得好还是不好?”
听到皇帝这话,林海不禁咽了一口口水,这话就差明着问,你知不知道贾珍犯了什么罪没有了!
考虑到自己家中遍布锦衣卫,想来自己的言行举止都在皇帝掌控之中,林海也就不敢再有隐瞒,直言道:“贾珍平日里常经营赌坊,青楼等营生,多有借势逼男为奴,逼女为娼之举,平民百姓之家对其怨恨颇多,以此来看,贾珍之死……许是报应。”
皇帝自然知道林海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缓缓问道:“那么,身为兰台寺左都御史的林爱卿为何从来不曾向大理寺或者朕弹劾贾珍呢?”
“这……”林海脊背一紧,顿觉引火烧身。
皇帝不给林海思考的时间,紧跟着就道:“想必是林爱卿念及亲戚情分,所以网开一面,是也不是?”
“扑通!”
林海一下跪倒在地,伏地而拜道:“圣上明鉴,臣虽知贾珍有不法欺民之举,但并未掌握实质证据,故而未曾检举揭发,恳请圣上明鉴。”
皇帝看到诚惶诚恐的林海,心里觉着十分有趣,仍吓唬他道:“难道林爱卿还没有领悟到这左都御史的本分?兰台寺只管弹劾揭发,至于证据线索之类的事情,那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看来林爱卿对这分内之事的理解有失偏颇啊,实在是辜负了朕的期待。”
林海听到皇帝这话,额头已经渗出了汗丝。
与林海内心想法不同的是,皇帝此刻其实并不生气,相反,他开心得很,在知道贾珍死讯的一瞬间,皇帝的第一反应就是,死的好哇!
“林海,回去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自己的分内职责,再来上朝吧。”皇帝也不唬林海玩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君臣相处,皇帝也知道了林海的性格,也不想真吓着他。
林海领命告退,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在罗列荣府之中贾赦的罪状了,听皇帝这语气,明摆着就是看贾家不顺眼啊,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不能被无端牵累才是。
等到林海退下,皇帝张开双臂,将双脚搭上了书桌,快活地笑出了声,真是舒坦,突然间就拔掉了宁国府,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皇帝的笑容倏然消失,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又这么有手段,能够悄无声息地将贾珍刺死在其榻上呢。
“来人!传仇学信!”
过不多时,锦衣卫指挥使仇学信觐见。
皇帝看着天花板道:“知道朕叫你来所为何事了?”
仇学信道:“若臣猜的不错,圣上召见微臣是为宁国府贾珍遇刺一案。”
皇帝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仇学信有些局促道:“启禀圣上,此案仍在调查当中,据口供,贾珍遇刺时间大约是昨晚,但当时他已安寝,同床的还有他的两个小妾,但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贾珍的死才被发现。”
“嗯?”皇帝听到这里坐直了身子,问道,“这倒奇了,他那两个小妾是死人吗?同床的贾珍死了这么久才发现?”
仇学信道:“启禀圣上,据口供,两位小妾睡得很死对此事全然不知,还是贾珍之妻尤氏见贾珍迟迟未起所以进房查看,这才发现贾珍已经遇刺身亡。”
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贾珍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取了性命结果一点有用消息都没有?”
仇学信被皇帝训得不敢答话,这可是京城!谁能想到有人会胆大妄为到进国公府里行刺啊?这贾珍领的不过是个虚职,既没有手握大权,也没有什么政敌,不该有此下场才是。
皇帝伸出手指指着仇学信道:“这案子大理寺和刑部在办,你们也给我上点心,今天他能取我大夏勋贵的性命,明天是不是就能取我大夏百官的性命?只怕有一天连朕的脑袋他都要摘走么!”
这一次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仇学信听到皇帝这措辞直接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滚吧。”皇帝像扇耳光一样对着空气摆了两下手。
同一时间,此时的李享正在太医院里补觉。
“喂!醒醒!”韩彦来到李享身边推了推他道。
“啊?”李享一脸懵懵地起身,问道,“干嘛?换班了吗?”
韩彦拉着李享坐下道:“换什么班啊,这才刚吃完中饭呢,哎,你听说了没?今天有一桩大事!”
“大事?”听到这两个字李享眼前一亮,随即又装作一脸好奇道,“大事?什么大事?”
韩彦便将他听到的传闻告知了李享,事实上不需要韩彦告知,很快全京城都会知道这宁国府的贾珍遇刺身亡了,因为在皇帝的恩允下,贾珍的葬礼规模相当宏大,尤氏平日里虽对贾珍的作为颇有微词,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贾珍又是家中顶梁支柱,尤氏只觉得天都灰了,对于贾珍的葬礼毫不吝惜,再加上隔壁荣府长辈们都在看着,尤氏作为宁府当家主母自然要务求好看风光为上。
这其中也有尤氏自己的考虑,她虽为正妻,但如今贾珍已死,而他的两个小妾均有了身孕,而爵位一事悬而未决,将来说不得这两位小妾母凭子贵,到时候这宁府哪里还容得下她尤氏?因此尤氏必须表现出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威严和才干,这样荣府那边的老太太还有几位叔叔才能帮她撑腰。
在尤氏不辞辛劳的保持下,贾珍的葬礼真可谓风光无限,皇帝也特许了王公一级前去祭吊,给足了宁国公面子。
经历了皇帝那一通敲打,林海也不敢去祭吊,只让贾敏去宁府陪尤氏说说话。
至于李享,他内心其实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贾珍葬礼,但是迫于工作需求,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太医院。
等到下班以后,李享回到园子里,尤二姐便与他商量道:“夫君,你可知道我那姐夫今日去世了?”
“啊?竟有这等事?”李享装作一脸震惊的样子,随即便朝外喊道,“瑄姨!备好酒好菜!有喜事!”
“哎!别闹。”尤二姐拉住了得意忘形的李享道,“我是有正经事要和夫君商量。”
“什么事?”李享听到尤二姐如此说,问道。
尤二姐道:“我姐夫一死,自然少了许多麻烦,但我姐姐可就不好过了,如今宁国府里已经乱做了一团粥,只有我姐姐一人主事,这如何了得?姐姐今日送了信过来,想让我过去帮她料理一二琐事,我自不好违背,所以现在问夫君的意思。”
李享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了,既然是帮姐姐做事,那自然没话说,我请假陪你一起去。”
“啊?夫君也去?”尤二姐没想到李享会说出这话。
李享笑道:“那是自然,赶上这等好事,怎么能不去凑凑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