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享与尤二姐一道乘车到宁荣街,只见整条宁荣街皆饰缟素,纸钱漫天,道士念词,和尚诵经,看到如此场面,李享不禁在心中叹道,这贾珍生前也是作恶多端,死后却又有如此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冯唐这样的国之砥柱不幸去世了呢。
再往宁府瞧去,只见前来吊丧之人络绎不绝,虽皆着素服,但从仪态排场来看,无一不是达官贵族。
李享同尤二姐从一旁的小门进了宁府,此刻尤氏正跪在灵前谢礼,无法前来招呼二人,遂命银蝶带着二人先安置好,等到夜间,尤氏得出些许空闲,方来接待,姊妹相见,也不多话,尤氏交代尤二姐帮忙主持里边的一些事务,而她自己也需要在灵前接见前来吊丧之人,安排琐事,至于李享,尤氏不好安排什么,只说让他帮衬下尤二姐便是。
李享见尤二姐从尤氏手上接过几份对牌,等到尤氏走后,李享上前抱住尤二姐道:“如此正好,你也学着管家,长点本事。”
尤二姐从李享怀里溜开道:“夫君别闹,我只是帮姐姐做事。”
“我说的是真的。”李享笑道,“现在家里大小事是三妹管着,可将来有的是要人手的地方,你多学着点,将来也好为我分忧啊。”
尤二姐听到李享这话,忽然来了动力,说道:“夫君要我帮忙做什么,只管说便是。”
李享道:“你也要看你接不接得住了,你先忙着,我看我在这里你倒有些不好意思施展,我自去逛逛。”
尤二姐见李享要走,忙道:“哎,可别乱跑,对于人家而言,今天可是大日子。”
“放心罢,这里我来过几回了。”李享说着便又出了房门,果见府内人来人往,无比忙碌,根本没人有闲暇搭理李享这个格格不入的家伙。
这倒方便了李享,因为他此刻很想去见一个人,他想知道现在的秦可卿是一副怎样的表情,而且秦可卿是最有可能怀疑到李享身上的人,因为先前李享为了让秦可卿燃起生的希望,曾向她夸口会治好她的心病,如今贾珍死了,秦可卿若是有心的话,是完全有理由怀疑到李享身上的。
李享左拐右拐,来到秦可卿房前,忽而发现平日里紧闭大门的房间今日却是敞开着门,李享往里走去,便听到有女子嬉笑之声,往里一望,只见宝珠和瑞珠正在伺候秦可卿吃药膳,秦可卿的精气神大好,还时不时和宝珠还有瑞珠开起了玩笑。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李享看到秦可卿转眼间就像变了一个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哎?是谁在那里?”宝珠看到了李享的人影,忙道,“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出来!”
李享走了进去,朝着秦可卿笑道:“看样子,姑娘的病已经大好了?”
秦可卿一见是李享,先是一愣,随即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惊慌失措,说道:“原来是李大夫,宝珠,给李大夫搬张椅子。”
宝珠应了一声,为李享搬去一张椅子,同时说道:“李大夫,你这药膳方子真不错,又好吃又管用。”
李享接过宝珠递过来的茶,笑道:“再好的药也需要一副药引子,不然就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功效,如今这药引子也齐备了,所以姑娘这病,就药到病除了。”
秦可卿持帕擦了擦嘴,有些不敢去看李享的眼睛,当初初次见面时,李享劝她不要轻生,其中一句话是“说不定明天贾珍就死了呢?”而在上次诊治的时候,李享又说他会治好自己的心病。
而现在,贾珍被刺身亡。
要说李享与这件事完全没有关联,秦可卿是不信的,她觉得就算这事不是李享所为,他也一定知道一些内情,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觉,秦可卿没有任何的证据,而再次见到李享的时候,这种猜想又在秦可卿额的脑海中渐渐烟消云散,因为她实在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司职太医的少年郎有什么能耐能杀死贾珍。
一般大户人家请医生诊治,除了诊金以外,在病愈之后还会另备谢礼奉上,今日李享会来着实是让秦可卿意外,她没有听尤氏说今天会有大夫来给她看诊,也没有听到有人来通报说有大夫前来,她毕竟是个年轻媳妇像这样接见外男是极不合礼数的,若非李享有一重大夫的身份可以掩人耳目,秦可卿也不会留他在厅内喝茶了。
秦可卿命瑞珠去准备给李享的谢礼,随后对李享道:“今日未听婆婆说有给我请大夫看诊,李大夫如此行事,何为?”
李享将茶杯放下,说道:“姑娘还不知道?我其实是尤氏,也就是你婆婆的妹夫,今日来宁府是来帮你婆婆料理琐事的,只不过想起了你的病情,所以就过来看看。”
秦可卿听了,又问道:“可曾通报与婆婆?”
李享摇了摇头道:“怎么?你缩在这屋里,莫非不知道府里边的情形?如今府里都乱做一锅粥了,哪里还有人有心管这个?便是你婆婆,也已经忙得心力交瘁了。”
秦可卿听了李享这话,心中暗道此人无礼,但毕竟承他救命之恩,秦可卿自然不可能直接下逐客令,只说道:“多谢李大夫挂怀,我已好多了,李大夫吃完这一盏茶,便去帮婆婆吧,我尚未痊愈,无法劳心费神。”
李享又抿了一口茶道:“这茶倒不急着喝,我来此除了探望姑娘以外,还有一事。”
“何事?”秦可卿对于李享的得寸进尺有些不耐了。他像这样待在自己房里,若是被府里人看见,这风言风语一起,她清誉何存?
李享说道:“姑娘可曾听过神医扁鹊的故事?这位神医自称医术为其兄弟之末,因为其兄长可以防范于未然,将大的病患扼杀在摇篮之中,而扁鹊自己总是救助那些病入膏肓之人,所以世人以为他兄长只会治疗一些小病小患,而扁鹊却能妙手回春。姑娘以为,扁鹊与其兄长,谁的医术更胜一筹?”
秦可卿道:“这位神医扁鹊已经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他那能防范于未然的兄长医术更为高明。”
李享点了点头道:“正是,这就是所谓的预防胜于治疗,而眼下姑娘虽有一病将痊愈,却又有一病将起,我今日前来,便是为姑娘防范此症。”
秦可卿听李享话里有话,似乎自己除了贾珍这个麻烦以外,还会有新的难题,这让秦可卿不由得认真起来,同时也让她对于李享也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还请李大夫指教。”秦可卿问道。
李享左右看了看宝珠和瑞珠,见这两个丫鬟也正盯着自己,而且秦可卿也没有让她们回避的意思,于是答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贾珍死了,在这宁府之中自然已无人敢对姑娘造次,就算有垂涎之人,也不敢造衅用强,但贾蓉,贾珍先后去世,姑娘以为,此后这宁府之中,谁人主事?”
秦可卿道:“那自然是婆婆了,听说今日圣上下旨,并不剥除公公三品威烈将军的俸禄,并且特升了婆婆为一品诰命夫人,除非老太爷下山还俗,不然这府里便是婆婆主事了吧?”
李享笑道:“那你可知,贾珍的两个小妾均已有了身孕?”
秦可卿道:“这又如何?便是妾室所生,那也是正妻名下的儿女,单想凭此压过婆婆,未免太痴心妄想。”
李享道:“话虽如此,可毕竟血浓于水,亲生骨血总是不同的,何况贾珍的爵位,将来恐怕就落在这两个人身上了,到时候这宁府只怕不得安宁咯。”
不等秦可卿答话,一旁的宝珠先听得着了急,忙问道:“那会怎样?”
李享道:“一个善妒的女人会做出什么来?这还用我说给你听吗?”
秦可卿道:“李大夫未免也太多心了,就算她们闹翻了天去,也与我不相干,我在这里,只需要保得住自己就行了。”
“树大招风。”李享说道,“姑娘对自己品貌如何,心里有数,到时候只怕你想独善其身也不得咯,话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了,你婆婆,我管她叫姐姐的,她待我不错,她若能安稳掌管宁府,对我也有好处,所以我想,姑娘何不趁此机会,也出去帮你婆婆分忧,捞一两桩事来管管,让府里人看看你这位少奶奶的手段?这样你们婆媳同心,这个家才安稳呐。”
说罢,李享也不好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辞。他最后那一番话也令秦可卿颇为动容,真存了想要养好身子精神,然后帮尤氏料理贾珍丧事的心思。
李享知道,秦可卿这位宁府少奶奶的管家处事能力不在荣府王熙凤之下,而且她知书达理,还更胜王熙凤一筹,只不过敌不过贾珍之无赖,贾蓉之无能,最后闹得个魂断天香楼的下场,如今贾珍贾蓉俱已死在李享手中,秦可卿的命运自然也就改写了,李享希望尤氏和秦可卿能同心协力掌握住宁府的财富,在将来,李享会有一些生意需要她们的鼎力相助。
从秦可卿处出来,李享便想去找尤二姐,这宁荣二府的奴才多有刁奴,李享不想尤二姐被欺侮,所以想快点找着她帮衬一二,但左拐右拐不见了尤二姐人影,倒是先碰上了同样无所事事的薛蟠。
“李兄弟?你怎么在这里?”薛蟠看到李享立刻换了张笑脸,说道,“正好,咱们在这府里找个清净地方喝两杯。”
“我是来帮忙的。”李享说道。
“帮忙?你帮什么忙?”薛蟠不解道,“难不成你真能起死回生,把珍大哥从阎王殿拉回来?”
“想什么呢?”李享翻了个白眼道,“我是跟着二姐来帮姐姐做事的。”
“二姐,哪个二姐?”薛蟠问起,在听到李享纳了尤氏的妹妹尤二姐为妾后,薛蟠心里是一万个羡慕嫉妒恨,他早就听说贾珍的两个小姨有倾城尤物之姿,早就想见识一二,结果李享现在却告诉他他早就将尤二姐收入了房中,这让薛蟠如何不难受。
薛蟠伸出胳膊锁住李享脖子道:“好哇!原来你平日里那正经模样都是在装出来的,我再也不正经对你了。”
“撒手!你丫的我要没气了!”李享从薛蟠胳膊里脱出身来,说道,“那你呢?你过来做什么的?”
薛蟠道:“你这话问得,咱两家什么关系?这样的大事岂有不来的道理?不仅是我,就连我妈,我妹妹都来了的,能帮衬的地方帮衬着,嫂子一个人要主持这样大的场面,多难呐。”
李享笑道:“话说得好听,结果你却在这闲逛躲懒。”
“你不也一样?”薛蟠说着又要去锁李享。
李享后退一步,说道:“行了,别胡闹了,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薛蟠见李享瞬间变得严肃,也是收起了玩闹之心,问道:“好端端,又装模作样了。”
李享问道:“维多利亚的生意,如今怎样了?”
“那必须是蒸蒸日上啊!”薛蟠两眼放光道,“李兄弟,我这两天又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几个丫头,这一洗干净啊,都是好胚子呢,而且她们都还是黄花闺女……嘿嘿,要不今晚咱俩先……”
李享听了薛蟠这话脊背一麻,说道:“不是说好的从妓院挖人吗?你怎么还买姑娘来做这个?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哎,你这话说的。”薛蟠将扇子一收道,“这怎么能算逼良为娼?我买回来的人,自然是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咱又不会亏待了她们。”
李享摇了摇头道:“不行,此事万万不可,你把她们就在身边当粗使丫头都行,别让她们去干这等事,这样咱俩将来死了要下无间地狱的你知不知道?”
“你啥时候还信这个了?”薛蟠见李享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一句话,你依不依?”李享的态度很坚定。
薛蟠见李享还皱起眉头来了,忙道:“啊行了行了,依你就是了,怎么还动真气了,真是的,回头我自己留两个,剩下的给我妹妹送去当丫头使唤,行了吧?”
“这就是了,以后可别再干这等事了。”李享说罢继续先前的话题道,“既然咱们在京城的维多利亚已经稳住了,我想是时候开设分店了。”
“分店?”薛蟠听李享似乎有大动作,顿时瞪圆了双眼问道,“在哪里开?”
李享早已有了打算,答道:“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