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子,可有手令?”
面对守门卫士的疑问,迟少恭脸色不虞的看着对方,双眼之中,似乎有着让人不敢对视的力量,另外一个卫士赶紧拉了一下守门的同僚,冲着迟少恭道:“新来的不懂事,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接着又赶紧呵斥着他:“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门。”
那卫士似乎被弄慌了,这才手忙脚乱的将门锁打开,两人齐刷刷的点头哈腰,请迟少恭进门。
迟少恭踏步而进,不过脚步迈在门槛之前,却顿了一下,冷冷道:“下不为例!”
两个卫士吓得赶紧跪倒在地,不停捣蒜:“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迟少恭这才跨步进了大门之中,留下两个卫士颤栗着站起身来,将大门掩上,继续站岗。等到迟少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两人才齐齐长舒一口气。
“不要命了,公子你也敢拦!”那劝阻的守卫立刻对着同僚叱责道。
先前的卫士颇敢委屈,支支吾吾道:“不是说没有太守大人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吗?”
另外那个守卫立刻低声喝骂道:“你个夯货,太守公子不就是小太守?将来不就是太守大人?还要什么手令?你是猪吗你?”
先前的卫士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还嘴,但想了想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道:“周哥,这太守不是朝廷安排的吗?难不成还能传给儿子不成?”
另外那个守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怎么说你好,你是不是傻?那是太守大人的儿子,跟太守大人有区别吗?”
先前的卫士还想着还嘴:太守大人的儿子与太守大人是两个人好不好,不过兄弟已经又骂了过来:“你要找死别连累我好不好,得罪了太守公子,随便晚上来个武川卫士,咱们就得人头落地。而且现在这年头,皇帝都不知道是什么德性,再过几年,太守公子做太守又怎么了?”
卫士骂骂咧咧骂了半晌,直到巡逻兵士走过才住了嘴,之后两人都睁大了眼睛,显得格外的精神。当灯笼挂起的时候,漆黑的夜空下,门楼前面两个威风凛凛的卫士,给人格外心安的感觉。
贺长文提着一只纸糊灯笼来到此地,顿时觉得父亲果然是练兵有方,就连把手一个宅院这样的清水位置,选来的兵士都有如此素质。只是这两个卫士看到了他之后的表情,就如同看到了鬼一样。
“公公公……公……子?”
之前还劝阻同僚的卫士此刻干咽着唾沫,一声称呼怎么都说不完整,整个人都提不起半点力气,若不是靠着惯性,说不定已经倒了下去。
贺长文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两个士兵前后变化这么大,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我要入府内查一本书,这是手令!”
说完递上前去一张纸条,上面的落款盖着太守大印,鲜红刺眼。
见到这个印章,那卫士却觉得纸条犹如千钧重担,不堪重负,整个人忽然就好似被抽出了脊梁骨一般,直接委顿了下去,竟是直接被吓得昏迷了。
而之前那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同僚,此刻也是吱吱啊啊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来人!!”
贺长文顿时觉得不对劲,再一看门上的锁,居然是开着的,立刻大喝了一声,街头附近巡逻的卫士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调集所有人,把这里给我围起来,上上下下全都不能放过。还有,立刻差人回报太守府,有人夜闯高府!”
“遵命!!”
巡逻队来临之后,贺长文立刻命令领队的小将官行动,同时自己也带着四个卫士打起火把,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漆黑的夜晚,凉意甚重,早已无人居住的高府,这一瞬间甚至犹如鬼蜮一般,给人一股心头沉甸甸的感觉。
高府的藏书库外,有一间专门的大书房,这里以前是老太守在世时经常呆的地方,但自从老太守去世之后,这里就很少有人再进来过了,高佳子小姐可不是个喜欢看书的性子。
加上前段时间高府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无人打理,此刻桌子上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迟少恭在藏书库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只能将目光方向了这最后的书香之地,此刻的他正靠着灯火,仔细的看着老太守早年的一本手记,妄图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沉沉的夜晚,看书看得入神的他,刚刚寻到一点苗头,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一些不该有的动静,连忙将灯火一吹,然后把这本薄薄的书册塞进了怀里。
趴在门缝上仔细听了半晌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开门,然后准备从后院溜走。
可是才刚走出院子,陡然一下火光爆发,数根火把在两旁猛地燃起,让他眼神一眯,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相貌。
“你是谁?”贺长文微皱着眉头朝着这个梁上君子之流的人物问道。
迟少恭嘴角微提,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长剑,不过他的眼神落在贺长文微微跳动的手指上,却不敢放松:“想不到太守府的文公子,居然还有这样一手好武功!”
“你倒是艺高人胆大!”贺长文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挥手,大队的铁甲刀光便蜂拥着朝着这个冒充他的人冲了过去,对方的脸皮再火焰的照射之下,已经开始出现干枯的行迹。
……
都灵城,大半夜的忽然传来遍地的铁甲摩擦声。六扇门寂静的官衙,也在不久之后被惊醒,灯火飞快的连续亮起。
衙堂之内,有些被忽然召集的各司百户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刚刚才从被窝之中被人拉起来,还有些没睡醒。
“大人,深夜召集属下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见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一名文吏忽然对着堂上的总捕头问道。
眼下城里面好像不太平,六扇门所有的力量也都被总捕头深夜唤醒,显然要有大事发生。
总捕头任义闭着眼摇了摇头,缓缓道:“等萧千户回来!”
文吏这才发现,陇川府六扇门的两个副千户之一萧夜非居然此时还没到,但总捕头说的是回来,难不成萧千户参与了什么事?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各个一提起神来,顿时心中各自有了一定的推测。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萧千户忽然直接从夜空中落在门前,然后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太守府在调兵!”
“嘶——!”
萧千户带回来的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彻底没了睡意,太守府大半夜的调兵做什么?难不成要收六扇门的权?
虽然六扇门和太守府不对付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矛盾了,但应该也没发展到如此地步啊,太守大人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解决了吗?
任义却没在意,反而沉声问道:“武川卫士呢?”
萧千户喘了口气继续道:“我去了武川卫士大营,已经倾巢而出。大人,咱们还要不要帮忙?”
什么?还帮忙?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任义放在桌上的手指敲了半天,似乎也拿不定主意,然后才对众人解释道:“有人冒充太守公子的面容夜闯高府,却恰好被前去高府借书的太守公子给撞见了。此人武艺高强,胆大包天,杀散三队卫士,伤了太守公子之后,从高府逃了出去。太守府现在正在满城搜捕此人,还发函来六扇门,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抓住此人。”
“你们说,怎么办吧?接还是不接?”
众人听了这般解释之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立刻有一人朝着萧夜非问道:“敢问萧千户,可知此人是谁?”
萧夜非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此人用了一张太守公子的人皮面具,若是要抓的话,倒是可以从这方面查一查。”
“人皮面具?前段时间鬼手陆青好像来过都灵?”
“庄镜台、宇文焕他们那一票人好像还和他们起过冲突。”
“不是说是葛燚的徒弟吗?现在还在牢里呢。”
“那又是一波。”
“对头,当时悦来客栈可是都住满了的。”
“可他们这些人不是为了那什么崇元宝藏来的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任义独自坐在上头,两眼微眯,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显然也在思考着什么。
“可鬼手陆青是怎么知道贺公子的长相的?太守大人的这个儿子不是很少露面吗?连我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
“冒充太守公子跑高府去做什么?难道老太守家也有宝藏线索不成?”
“我倒是奇怪是哪里来的高手,能够在武川卫士的围攻下安然脱逃,甚至还伤了太守公子,附近有这样的实力的高手可并不多见。”
“会不会跟悦来客栈有关,上次在安州县,八成就是他们率先放出来的消息。”
“有可能,除了他们,没别人。”
“悦来客栈不会这么不懂事的,敢伤害一府大员的公子,他们还没这个胆子。”
众人议论纷纷,任义虽然是在思考,但这些人的谈论也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半晌之后,他忽然咳了一声,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任义忽然阴沉沉的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去仁岳州的人回来了没?”
其中一个文吏赶紧上前回禀道:“回总捕大人,还未回返,不过前几天传来了鸽信,说是已经与卢佥事接触上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
安州县人犯由司狱司押送前往仁岳州,司狱佥事卢友光是主官,而且是整个安州县案件的亲历者,所以押送的队伍是由他领头,前往仁岳州向上级汇报此事。
任义想要弄清楚安州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从卢友光那里才能得到最准确的信息,现在人还没回来,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还拿不下决心,转头又问了众人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你们说,太守府在安州县到底发现了什么?难道真的有崇元宝藏的具体线索?”
众人沉默不言,良久之后,萧夜非才忽然斟酌的猜测道:“大人的意思是,前面的动作都是打掩护的手段,真正的东西还捂在太守府手里,就藏在,高府之中?”
任义不置可否,没有说话,旁边立刻又有个人推测道:“难道今天动手的,真的是悦来客栈的人?除了他们在安州县也有耳目之外,没人能盯的这么深这么紧。”
任义却摇了摇头,不屑道:“悦来客栈,虚有其表而已,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的。算了,这事就先放着吧,等仁岳州的弟兄们回来再说。萧千户,后面的事情你配合一下,鬼手陆青的事交代出去就行,其他的,暂时不要参和,我倒要看看,贺子方到底搞什么名堂。”
任义心中还有个猜想,那就是贺子方这是在钓鱼,钓他这条六扇门的大鱼,反正高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外人知晓。只不过这话就不方便对外说了,不然局势太僵,下头的人难免惴惴不安。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国朝将近三百年,府衙与六扇门争权到这个地步的,以前还真没见过,何况还是这西南边陲的府城。
只要知道太守府在安州县到底发现了什么,六扇门就可以安然应对了。如若不然,现在的这个朝堂,虽然官府的权威越来越弱,但六扇门想要构陷一个地方大员,反而还没有以前那么简单了。
就在六扇门众人散去的同时,都灵城外的一条小河边,一道湿漉漉的身影忽然从水中游出,顾不得甩干身上的水珠,此人第一时间便是摸出火折子检查胸口之中包裹的那本册子。
见册子完好无恙之后,这人才提剑行走,边走边嘀咕道:“大佛寺?这老匹夫居然把这旷世奇功就这么送给了和尚庙?”
迟少恭顿时心中郁郁得差点吐血,并不是感叹自己找到这个线索费劲了心机,而是因为他之前就在大佛寺落过脚,现在一想起来,顿时觉得这大半年的辛苦,都做了无用功。
“能让南陵剑客迟少侠都觊觎许久的旷世奇功,还真是让人期待呢!不知可否请迟少侠赐教,这功夫叫什么名字?”
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空灵的声音,在荒野之中流转,散发无尽的森冷寒意。
迟少恭眼神微眯,想不到此处居然还有黄雀!
“大意了啊!”
叹息一声,剑在手!
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