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摇了摇头没回答,他也弄不清楚,只是觉得很不正常。
他转头又看了看一旁安静站立的驴子,这畜生也只是眨了眨眼皮,完全看不出有灵智的迹象,不过驴子的蹄子倒是灰黑色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驴蹄子?
抛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转而问向谢老头:“老谢,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异类的,气息?”
按照常理来讲,谢老头原身是妖族,如果真是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话,谢老头应该最敏感才对,但是可惜,也不知道谢老头是因为舍了元身的缘故,还是一直就是个野妖怪的缘故,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王中只得放弃,一边将宁宁从驴子上抱下来一边道:“算了,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驴子都在这里呆了两天没事,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晚上老谢再和我进城去探一探。对了红儿姑娘,常玉郎城内何处藏身?”
红儿姑娘连忙回答道:“城西的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王中闻言停了一下脚步,忍不住重复了一下,这个客栈可以说是他在这里面碰到的最大的连锁企业,几乎每一个县城都能看到,而且听说还是江湖上有名的势力,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常玉郎才躲进去的?
“怎么了?”红儿姑娘见他一副疑惑的样子,不由出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中便将自己对悦来客栈的了解说了,然后问道:“这悦来客栈真有传的这么玄乎?”
红儿姑娘回答道:“江湖势力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悦来客栈广结八方宾客倒是真的,几乎哪里都有,想来能有这样规模的组织,背景肯定不一般吧。当然,有没有假借名头的,也难说。”
王中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三人牵了驴子进了这庄户人家之中。
不大的院子收拾的挺整齐的,横竖三间屋子,正好一人一间,边上还有厨房,杂物间,屋里的家具陈设什么的,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色,但外形也大多完整,没有什么歪瓜裂枣这里缺一块那里破一块的,说明这是一个典型的家境殷实的农户人家。
但就是这样一户人家,里头一切都是好好的,可偏偏主人家却不见了。
这样的家底,一家人自给自足应该绰绰有余,也不至于逃难啊,就算是出门走亲访友,这都几天了难道也不回来,更重要的是,乡里人家就算出门,总会留个把人看家护院吧?
王中还是十分疑惑,而且在厨房找有没有食物的时候,王中甚至还看到了米缸里有小半缸的米,这样一来,就更觉得奇怪了。
晚饭过后,等宁宁睡了,王中便将她先托付给了红儿姑娘照看,自己则跟谢老头一起,朝着松平县城摸了过去。
十里坡这烂大街的地名,很多地方都有,并不一定真的就是离城十里。松平县这处,离城池大约有个七八里左右的距离,沿途都是关道乡镇,而且越是靠近城池,人烟就越是密集,即便是郊区,也稠密的紧。
按道理来说,这样人口稠密的地区,晚上应该还挺热闹才对,即便是乡野小地方,一样少不了夜间的闹腾,就算是冬天,出来活动不方便,但家里灯火总应还是足的吧。
可王中跟谢老头一路行来,路上鬼影都没一个,两边的乡镇村落,虽说也能看到灯火,但在这稠密的建筑中,三两点的灯火,显得越发突兀,甚至是孤苦伶仃。
而且年关将近,王中甚至看到好多家户门上,都没有贴上新的喜联,仍旧是去年斑驳的碎纸还粘着。
王中又问了下谢老头:“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谢老头茫然的摇了摇头:“是有点不对劲,往年,我听山里赶集的人说,县城外面都是一片热闹景象,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有时候舞狮闹杂耍的,都能耍大半个晚上,现在也太冷清了。不过老汉确实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同类的气息。”
王中顿时眼色一沉,谢老头真的感觉不到妖魔鬼怪的话,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这只是民生凋敝导致的?
“不管了,前面就是城墙,小心一点!翻过这道城墙,静悄悄的,没问题吧?”王中伸手指了指前方黑夜之中高大的影子。
松坪县城也只是一般大小的县城,在他们右手边的三百步之外,便是城门。城门楼上两盏大灯笼倒是照得通亮,但城门已经关闭,城墙上站着两排笔挺的官兵,倒是比别处的守军要负责的多。
王中带着谢老头所在位置,处于西城墙的位置,城头上并没有值守的官兵,只是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手执火把的官兵巡逻走过,中间留有空档,手脚快的话,足够他们翻墙过去了。
谢老头点了点头道:“这点手段,老汉还是有的。”
两人趁着巡逻的士兵远去,立刻便摸到了墙根下站好,等到下一组的官兵再次走过,并且将要走到城墙拐角,立刻便攀附而上。
虽然城墙上没有什么可以供攀爬的东西,但这毕竟不是光滑的平面,总有些弦角可供借力,王中身手敏捷,只是几个借力,便翻上了城头,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地滚滚到了城墙的另外一边,然后顺着城墙就滑了下去。
谢老头比他更厉害,手脚并用,仿佛一只八爪鱼一般,嗖嗖的就爬过了不过三丈高下的城墙,而且直到从对面落下,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他的手掌上有壁虎吸盘一样。
“走!”
王中也不多说,带头就走,按照红儿姑娘所说,悦来客栈就在城西大街的第三条横街上,接近城中心的地带。
两人专挑阴影墙角墙根这样的地方摸,一路下来,竟然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而且最主要的是,县城里面夜晚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活动,仿佛像是宵禁了一般,完全不像是年关时节的样子。但说是宵禁又不一样,因为宵禁总有士兵在外巡逻才对,他们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官兵巡逻管制。
穿过第三道街口,王中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两个大红灯笼夹着的牌匾,悦来客栈四个字也在夜幕之中也一目了然。
王中犹疑了一下,带着谢老头又绕到了客栈的侧面,里头应该是个客院,王中听了一会,发现没什么人活动的迹象,应该没住人,立刻便要翻身进去。
但就在他刚要跃上墙头的瞬间,背后的屋子竟然冲出来一个人,拉着他和谢老头二话不说就往门后一缩。
“是我!嘘!”
黑暗之中,常玉郎的声音忽然出现,王中顿时将抽到一半的刀又按了回去。
不待王中问话,常玉郎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了,看他那轻手轻脚的样子,似乎生怕打搅了什么人异样。
王中夜间视力也还算不错,勉强看清了常玉郎现在的样子,虽然只是两天不见,但这人好似爆瘦了一圈一样,已经有些瘦骨嶙峋的姿态。
“你搞什么?怎么弄成这个样?”王中连忙低声问道。
常玉郎虽然伤势未复,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反而压着声音厉声质问道:“我还要问你搞什么,我不是让红儿跟你说,让你不要来了吗?”
王中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两块半截的玉佩,往他眼前一亮。
常玉郎直接惊呆了:“你……你,真的,练成了?”说着还十分不信的朝着谢老头望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可惜谢老头还是点了点头。
王中顺势将玉佩晃了一晃,叮当作响:“如假包……”
王中话还没说完,常玉郎一把将玉佩抓了,然后指了指楼上,示意不要发出声响。
王中抬头看了一下上面,好似没什么动静,然后才急忙问道:“你到底搞什么鬼?这里有什么东西好怕的?”
常玉郎登时苦着脸道:“还什么东西好怕的,这下全完了,要被一锅端了。”
抱怨了一句,常玉郎立刻又道:“这城里现在一半都是死人,啊呸,一半都不是人,你说你没事非要杀宋复生做什么?”
“一半都是死人?”王中闻言大惊失色,难怪他这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活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先告诉我们原委啊。”
一旁的谢老头闻言也惊呆了,郭伯河虽然只是流经松平县,而且是并不是处在县境中央,但一县之地就这么大,乡里乡亲的谁不是沾亲带故的,说不定很多人还都往来过郭伯河两岸,他都见过。
但现在常玉郎竟然说半数的人都死了?这个消息让他一时间也有点接受不能。
常玉郎立刻回道:“还不都是那个老树精,这人居然还能做天启王朝的官,没被龙气反噬,这天启王朝当真是气数已尽了。”
“你们不知道,这松坪县城,加上县城周围的这些乡镇村里,大部分的人现在都在这县城里,但是这其中有一半的人,已经成为了那老树精的扦插树苗。”
王中与谢老头都是一头雾水,常玉郎不耐烦道:“树苗扦插见过没?就是剪一根枝条往地上一插,最后便长成一棵新树。”
王中连忙道:“这个可以理解,你继续说。”
常玉郎接着对谢老头道:“你上次不是说宋行书的本体不见了吗?我刚开始也以为是宋复生挖走了,但现在才知道,原来没那么简单。那宋行书的本体,经过千年的风雨滋润,已经自有灵性,宋复生是它的转世之身,灵性理所当然的被他收走了,而且本体原材他也没放过,现在就安置在县衙的后院里,还占了老大的一个院子。”
“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哪里学了一门邪门的法术,能够将自身灵性分割出去,种入别人的身体,现在整个城里有半数的人都被他种了灵性,就好像是从老松树上撇了一根枝条,插在了人体中种植一样。”
王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恐怖的鬼怪,居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但接着心中便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气,宋复生这种手段,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这松平县,郭伯河两岸的山村,还有宁宁,等等一群群人的苦难生活,说不定都是这个人一手造成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啊是一县父母官,这都是他的子民?不说为民做主,他这样将人都弄死了,他又拿什么来做官呢?”王中又怒又疑的问道。
常玉郎没好气的一撇嘴:“不清楚,这等人间妖邪,天生地养,也不知道遇到过什么造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
说着还顺势瞟了一眼谢老头,不过谢老头眼神茫然,显然没注意常玉郎的小动作。
常玉郎接着又道:“不过,我看他这法门,好像是想控制被扦插的人,但不知道是法门不完整还是没练成怎么地,这些人虽然被扦插了,但暂时还没有完全被他控制,只不过身体与思想都会越来越木质化,活动会大幅度减少,而且还弄死了不少人。”
“控制人?”王中想不出来宋复生这样做有什么目的,按道理说,他是一县主官,随便出个什么法令,全县的百姓都要服从,而且他还有大军在手,都不怕泥腿子造反,犯不着这样做啊。
“那你怎么不出去?我看这城池的防守也不算严密啊,我们进来都顺利的很,你直接逃出去不行?还非要让红儿姑娘给我带话?”
常玉郎立刻没好气道:“我让她带话是想让她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个姑娘家家不学好,学人家离家出走,弄不好被做成了傀儡都还不自知。”
“至于我自己,我也想走,但没办法,我也被扦插了,离开这个县城我就得死,我当然得留下来想办法解决。”
常玉郎说完便十分丧气的靠着墙,空气瞬间陷入了一瞬间的宁静。
“你说什么?你也被宋复生种下了灵性?”王中立刻惊骇道,旁边的谢老头也惊愕得睁大了眼睛,想不到以常玉郎的本事竟然都着了道。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走,不过你放心,我跟那些普通人不同,他的灵性我暂且还能压制的住。但等他这门法门练成或者成功什么的,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