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郎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王中与谢老头耳朵里,却如同雷霆霹雳一般。两人怎么都想不到,常玉郎只是来松平县走了一遭,便会遇到这种危险。
而且常玉郎在谢老头心里,算是大有来历了,毕竟当年他才初开灵智没多久的时候,便听宋行书提起过其他的妖族,听说过常山一族的名号,可没想到出身常山的常玉郎,居然都着了宋复生的道。
王中心中顿时十分焦急,不过还好没有失了冷静,加上他还算了解常玉郎,这小子虽然混不着调,但对自己的安危还是看的很重的,现在他既然这么轻松,说明情况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一定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王中立刻问道:“那你要怎么办?总该有办法解决的吧?”
常玉郎两手一摊:“办法很简单,杀了宋复生,我就能将这灵性杀死,甚至还能化成养分自己取用。”
“那还等什么?夜黑风高杀人夜,现在不就正是时候?”王中立刻手握刀柄起身道。
常玉郎连忙将他拉住了:“别这么冲动,现在去找宋复生,岂不是找死?”
王中却道:“你就是顾虑太多,我看再等下去才是等死,你不是说他扦插百姓是在练什么邪法吗?若是等他练成了,那咱们才是真的没法对付他了。现在我和老谢都来了,而且我刚好也回忆起了那一刀,这两三天之内都应该还能保持这个水准,再拖下去,又得重新练刀重新回想,如何还能成事。”
常玉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将头一摇道:“那现在也不能去,他在县衙之中,不仅有官兵层层把守,还有那株千年老树的本体在,不知道他能做什么用,咱们这么扑上去,无疑是送死,得等他出来才有机会。”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王中皱眉道。
“明天!”常玉郎立刻一咬牙道:“每年年初,各县的县令都会到县学之中劝学,他正好安排在明天,这是我之前就打听到的消息。”
王中登时奇怪起来,若说其他县令这样做还情有可原,宋复生都已经丧心病狂成这样了,还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真的假的?他居然还会处理县里的这些公务?”
谢老汉也疑惑道:“对呀,不是说这县里一半的人都已经被扦插了吗?迟早全县的人都会遭殃,他还这样做给谁看?”
常玉郎却无奈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只要家里有读书人的,基本上都没有被扦插,而没有读书人的,都已经被扦插完了,所以我才说只有一半的人遭了毒手。”
“读书人?”王中疑惑了一声:“难道就因为他自己也是读书人?”
常玉郎想了想:“有可能,不过据我观察,连上私塾的小孩都算,也不知道这个判断准不准确。”
三人顿时一阵疑惑,宋复生还有这种迷惑行为?
王中立刻问向谢老头:“宋行书以前有类似的言行举止吗?”
谢老头想了想之后道:“我曾听宋公说,他给自己取名行书,有两个原因,一来行是他作为一棵不能动的树最大的愿望,二来,书则是他最向往的事物,他曾说想看遍天下书籍。”
常玉郎登时一咧嘴道:“嘶,那还真有可能了,只不过这转世之身虽然读书读到了进士出身,但怎么就这么邪门呢?”
边上的王中却道:“管他那么多,不管他是宋行书还是宋复生,总之,以他这辈子的作为,死不足惜,明天一刀杀了便是。”
说着他又对谢老头道:“老谢,你没问题吧?”
老谢沉吟了一下,道:“恩公放心,宋公待我如亲,我与宋公相处多年,相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宋复生肯定是用了什么诡计手段鸠占鹊巢,为了宋公,我也必将其除掉,免得坏了宋公一世英名。”
王中见他这样说,便点头道:“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杀了宋复生之后,常玉郎你负责带大家跑路!红儿姑娘和宁宁都在你之前落脚的那处农家,我们到那里汇合,然后顺着郭伯河往下游走,尽快离开松平县境内。”
见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常玉郎忍不住龇牙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能杀掉他,我说,他在这城里,功力感觉比在城外还要高出一截,杀不了的话,可就全都交代在这了。”
王中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还是说我们把你往这一扔,然后自个儿离开?”
常玉郎顿时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王中又四处看了一下,问道:“对了,红儿姑娘不是说你在对面的悦来客栈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的?”
常玉郎靠在墙上有气无力道:“你们过来的时候,没遇到老鼠吗?我听他们说的。”
王中顿时一楞,好像他和谢老头两人一路潜行过来的时候,还真就只有阴沟里的老鼠与他们同行过。
“啧,想不到你还真能听懂畜生说话!”
常玉郎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还有那悦来客栈,本来那里是挺安全的,之前宋复生好像都不敢对悦来客栈下手,但昨天夜里,里面的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扦插了,我见机得快,赶紧跑了出来,但又不敢跑太远,怕万一你真的来了,又找不到我,就躲在了这家书画店里。”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往里头探了探,才发现这家店面还真是一家专营书画纸张的店铺,只不过书籍画轴挂的不是很多,乍一看去,还以为都只是一些摆设。
“那这里面有人?”王中瞅着瞅着,看到了拐角的木质楼梯,顺手指了指楼上,对着常玉郎低声问道。
常玉郎赶紧提醒道:“这里住的是一个落魄书生,姓窦,还是县学的学生,我就是从他这里知道宋复生明天要到县学去劝学的消息。千万别把这货吵醒了,这货十足的穷酸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的邻里皆知,而且还特爱报官。”
王中闻言撇了撇嘴,这店面其实并不大,连个后院都没有,门面虽说隔了两层,但上面那一层一般都不会住人的,看来这书生是没有住房,只能住在这里,确实算穷了。
“那天亮了怎么办?他又不是瞎子,天一亮,咱们还不一样得暴露!”王中又问道。
常玉郎登时一撇嘴道:“你是不是傻,天亮之后咱们就要去县学了,难道还呆在这?”
话刚说完,常玉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书生也要去县学,要不咱们就和他一起混进去好了,也好打个掩护。”
王中犹疑道:“能行?让我扮书生,我可扮不来。”
常玉郎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他和谢老头道:“我本读书人,你们两个,一个是老仆人,一个壮护卫,嗯,就这样,甚是稳妥。”
王中看了他几乎瘦了一圈的模样,道:“你这个样子,也能行?”
常玉郎吞吞吐吐道:“读书人嘛,花天酒地不注意身体,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真的是,不知道变通。”
不过说归说,常玉郎也知道事情紧急,在将一切都交代得差不多了,他便立刻调息起来,争取在天亮之前,再恢复一点实力。
王中和谢老头也就只得在边上闭目养神,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色都大亮了,常玉郎才悠悠醒转,经过一夜的调息,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而且好像也比昨夜圆润了一点,不再像是暴瘦过的人一样。
不过王中和谢老头都已经等急了,这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常玉郎居然还不醒来,万一那窦书生醒来了,碰到了他们大喊大叫,那岂不是遭了。
常玉郎一醒来,便见他们俩心急的样子,登时笑道:“放心,这窦书生每日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不然一个县学的学生,会混的如此落魄?”
说完这货竟然还有心思对着店面的一方铜镜整理了一下头面,然后顺手换了一件窦书生挂在厅里的直裰长衫,再在身上随便点了两下,这衣服的颜色便有了些变化,甚至还带了点香味。
王中见他手顺的不得了,登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货这等顺手牵羊的手段,肯定是做惯了的,不然做不到如此手段纯熟。
打理好之后,常玉郎立刻哐啷一声将大门打开了,门板砸得砰砰做响。
“窦兄,窦兄,起床了起床了,快快去县学了,今日可不能迟到了。”
常玉郎高声呼喊着就朝里面大步迈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刚刚推门进来的。而王中与谢老汉则早就顺势站在了门外,恭恭敬敬,扮做下人。
楼上登时响起一连串的动静,过了好一会才有个迷糊的声音道:“是哪位朋友造访?稍待,稍待,窦某这就下来。”
过了好一会,一个身穿同样形制蓝色长衫的青年人才从楼梯上噔噔的走下来,不过在看到常玉郎的时候,这个人明显楞了一下,因为他压根不认识常玉郎啊。
这货甚至还去揉了揉眼睛,摆了摆头,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常玉郎哪里还会让他清醒过来,劈手就将他的手臂拖了过来:“哎呀,窦兄,不是小弟说你,今天是什么日子,县尊要来县学劝学,你怎好如此怠慢,快快随我去了。”
这书生好在人还没傻,虽然挣脱不得常玉郎,但还是急道:“哎,不是,兄台哪位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好想不认识你啊。而且县尊劝学不是巳时二刻才开始吗,现在最多辰时二刻,最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虽说人还迷糊着,但这人对时间倒是敏感,常玉郎忍不住在心中赞叹道,难怪天天日上三竿去上学,总是掐着点赶到,也是个人才。这些可都是他前两天从附近的居民口中打听到的,这一片街坊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窦书生足占了八成。
“哎呀,窦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天邱生他们在辉福楼做东,小弟不是与窦兄喝过一杯吗?怎地这就将小弟忘了?莫不是窦兄昨夜跟小弟一样也去喝花酒去了?只不过小弟昨夜在月香楼的清霜姑娘那里厮混了一晚上,窦兄是从哪里回来的,蜜月楼那里?还是红玉姑娘那里?”
常玉郎霹雳吧啦便是一连串的问句,将窦书生说的一个头两个大。不过蜜月楼是他以前常去的青楼,而红玉姑娘则是另一家遇心斋他最中意的姑娘。
常玉郎也是有备而来的,不然这条街上这么多家户,为何他偏偏选了窦书生这家躲藏呢。
窦书生脑袋转了一会,总算想起,上次邱生他们请酒,他去蹭饭,好像是有几个平日不怎么熟悉的朋友。
窦书生立刻恍然大悟,手指着常玉郎道:“哦……你就是那天的……那天的……张——”
窦书生一个张字说了半边,还没话完,常玉郎登时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叫道:“对啊,我就是小常啊,窦兄真是贵人多忘事,总算想起我了吧。走走走,今日正好与窦兄同路,咱们先去太白楼享用一下早点,小弟请客,然后一起去县学。”
常玉郎说完,也不管窦书生答不答应,拉着他便走。
站在门外的王中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窦书生一脸茫然与窘迫但又反抗的样子,很明显被常玉郎吃的死死的。
两人拖拉着到了门外,常玉郎立刻便高声呵斥道:“没点眼力劲,还不去找辆马车来。”
王中刚想动,谢老汉已经躬身了下去:“公子恕罪,老奴这就去找马车。”
不过这窦书生还算不错,立刻出言劝阻了:“不用不用,这太白楼也不远,转过街角就是,还用什么马车,走路便可,走路便可。”
常玉郎这才挥手道:“既然窦兄不愿坐马车,那就算了,咱们散步而行,正好也可以讨论一下学问。你别说,今日县尊劝学,小弟现在可是激动的很,生怕一会出了岔子。”
一说起读书人的正事,窦书生倒是清明了许多:“常兄多虑了,劝学不止县学生,县里有些学问的朋友都会来,那么多人,就算县尊要抽查学问,又岂会刚好点到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