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权贵云集,但总的来说大世家就那么些,遇到苏龙的堂弟虽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桃朔白看过剧情,苏龙作为大姐夫倒是刚直,对王宝钏薛平贵帮助良多,倒是二姐夫魏虎为人阴狠记仇,当年垂涎王宝钏不成,一直暗恨在心。
苏龙知道自家七弟向来有主意,既然能将朋友带回来,显见得人不错,便没多干涉。
苏奕将桃朔白带到自己院中,吩咐下人挨着自己卧房收拾出一间屋子,各样器物陈设都拣最好的来。吩咐完,苏奕请他暂时在自己房中用茶,刚从外头回来,他得去给老祖母请安,也是告知老祖母一切安好的意思。
待他走后,桃朔白就在院中四处看看,并无不妥。
料想那恶鬼只在晚间过来,定是另有藏身之处,倒是狡猾!
不多时,院外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且是女子。正疑惑,但见几个侍女簇拥着个娇俏小姐进来,那大胆灵动的模样,倒有些似红娘。
桃朔白大概猜到对方身份,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品着手中的茶。
来人是苏家最小的女儿,人称苏小妹,正值十六妙龄。
苏小妹因听闻下人说七哥带了个形容清贵出尘的公子回来,心下好奇,这才来瞧瞧,这一瞧,就看呆了。苏家也是高门贵府,她自小见了不少出色男儿,也有几个比眼前之人容貌更好,偏生相比之下失了颜色。这个人身上有种绝尘之气,偏又不使人觉得高高在上,平和自然,分明近在眼前,却似远在天边。
唐朝男女没那么多避讳,苏小妹红着脸走到跟前,破天荒的声音轻柔:“你是七哥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你?”
“刚认识。”
“刚认识?”苏小妹惊讶的瞪大了眼,外人不知,她还能不知?她家七哥看着文弱,心里头最有主意,连做官的大哥都常询问七哥见解。苏家男多女少,苏小妹又最小,家里头十分宠爱,偏生她就怕这个七哥,从来不敢惹他生气。
“小妹!”说曹操,曹操到。
苏奕一回来就见苏小妹站在桃朔白身边,男俊女俏,分明是幅好画卷,却令他感到刺眼无比。
外人听不出来,苏小妹却听出七哥不高兴,以为是她扰了贵客的缘故,连忙解释道:“我刚来,只是好奇七哥的朋友,我什么都没做。”
苏奕不说话,却是看着她。
苏小妹马上败下阵来,顾不得再和桃朔白告别,连忙带着侍女跑了。
苏奕这才歉笑道:“这是我三叔家的小妹,自小被宠坏了,或许言语莽撞些,心思却不坏。”
“嗯。”桃朔白根本就没当回事,见他特地解释,只好应了一声。
苏奕不过是试探,见他如此平淡,心下一松,笑道:“我与祖母说了,请你在家中小住,祖母很高兴,特地吩咐厨房中午添菜。你爱吃什么?”
“苏公子客气,随意就好。”桃朔白正馋呢,这般说并非是客气,而是他并不知道人间菜肴,更不知哪些好吃。
苏奕皱眉,故意带着几分不悦:“你我投缘,相识一场,何必称什么公子,显得太过疏远客气。我唤你‘朔白’,你可称呼我为‘七郎’,或者‘君实’。君实是我的字。”
“君实……”桃朔白记忆一向极好,杜确的字也是君实。
苏奕只当他是唤自己,不由得展颜一笑,本就俊美的面容越发出色,连桃朔白都多看了两眼。
午饭直接送到院中,一二十个菜,色香味俱全,甚至还有一壶冰堂春酒。
桃朔白早被满桌菜肴迷花了眼,每一盘都尝了,其后择取喜欢的吃。苏奕招待周到,暗暗观察,将他爱吃的菜挪至跟前,并与他讲菜肴相关的趣闻。桃朔白吃的畅快,听的畅快,甚至将杜确与苏奕对比了一下,到底苏奕善谈。
当苏奕为他斟酒,他并未拒绝。
闻着清冽酒香,浅尝一口,忍不住皱眉。
“怎么,这酒不好?”苏奕这话违心,冰堂春乃是上等好酒,更是贡酒,特别是这一壶乃是十年窖藏,千金难得。
桃朔白摸着微微发热的脸,叹道:“我是头一回喝酒,哪里知道好坏,只是一时不大适应。”
“哦。”苏奕眼眸一闪,劝道:“实不相瞒,这酒十分难得,若非我再三央求,大哥还舍不得将它拿出来。机会难得,你再细品品。”
桃朔白喝了一杯,不肯再喝了,倒不是怕醉,只是不大喜欢酒气。
苏奕有些可惜,但也没再强劝。
一席饭菜,大多都进了桃朔白的肚子,苏奕只寥寥动了几筷子,喝了半碗乳鸽汤。饭毕,苏奕坐在矮榻上,身子斜斜倚着迎枕,合着眼,似睡非睡。
桃朔白正眼看了看,发觉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呼吸很轻,精神透支的厉害。细究来,苏奕今日也没做怎样的劳累的事,也由此更看出其身体之差。没去惊扰对方,苏奕的卧房是打通的两间,十分阔朗,中间有一面嵌在墙体中的格子架,摆满了各色书籍。
随意抽了本书翻看。
不知何时门外进来两名侍女,脚步轻缓,一人手中端着铜盆巾帕,一人托着小盅清水,白瓷小碟子里是龙眼大小的乌黑丸药。这二人走到榻前停住,为首一个低声唤道:“公子,吃药了。”
只唤了一声,苏奕便睁开了眼。
先擦脸净手,而后用清水送了丸药,摆手令侍女退下。
桃朔白心想,这人体弱是天生的,吃药也没用,但他也知道凡人要求心理慰藉,特别是权贵之人,哪怕没病都要吃药呢。
“朔白,可会下棋?”苏奕蓦地问。
桃朔白顿了顿,回道:“略懂。”
好像从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猛然间真不适应。
至于下棋……他还是和杜确学的,学的虽快,但从未赢过一回。他不禁猜测,这位历劫的上仙定是个精通棋道的人,怎么轮回都没忘记此好。
两人在窗边摆开棋局,桃朔白执白子,苏奕执黑子。
原以为对方口中的略懂是谦词,谁知一对弈,苏奕挑了眉,还真是新手。苏奕擅棋,鲜逢对手,因此对弈过程中他有十分富裕的时间,几乎是本能的就将视线更多的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桃朔白容颜出色,这是任何人第一眼便明白的事实,但同为男子,且自身容貌不相上下,苏奕仍旧看的入迷。
过于专注炙热的目光,惹来桃朔白疑惑的一瞥。
苏奕收回目光,坦然一笑:“落定了?”
“嗯。”桃朔白虽屡战屡败,但极遵守棋局规则,落棋无悔。
苏奕看时,他的手指刚离开棋盘。他的手也生的十分出众,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比白玉棋子更为莹润。苏奕极力忍耐,才没冲动的去抓对方的手。
苏奕故意错走两步棋,拉长了对弈过程。
半途中,苏奕突然问道:“盯上我的是鬼么?”
桃朔白点头。
“那、对方会如何对我?”苏奕神色未变,似乎只是好奇才问。
略略迟疑,到底还是如实说了。
苏奕眸色暗沉,嘴角似笑非笑:“原来如此,这般说来,我的确处境危险。我自己倒不在意,但祖母年纪大了,向来疼我,若我有个万一,祖母定然受不住。”
“不必担心,他若敢来,有我。”桃朔白对捉鬼还是很自信。
“我却担心他有什么旁的手段,若你一时不曾发现他来了,该如何是好?再者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鬼,若说一点儿不怕,我自己都不信。”苏奕显出一丝忧虑,又诚恳道:“若你不介意,可否与我同歇一室?”
“你若害怕,晚间我便守着你。”桃朔白自是无所谓,反正不睡觉也没影响。
苏奕却不知此节,见他应的爽快,眉眼间愁绪尽去,笑道:“那今晚你我便抵足而眠。”
抵足而眠?
桃朔白愣了,不是同处一室么?怎么就成抵足而眠了?桃朔白此时根本没猜到苏奕心思,只是苦恼,若躺在一张床上,他岂不是要装睡?
“七哥!七哥!”院外传来苏小妹的叫声,紧接着一抹秋香人影卷着香风跑了来。
苏奕很不乐意见到她,扫去一眼,话音不冷不热:“慌慌张张做什么呢?”
苏小妹只觉得头皮一麻,一边陪笑,一边将跑乱的裙子理好,嘴里还说道:“刚刚大哥大嫂出门去了,你猜怎么着?王宝钏回王家了,一大早就去了,却连大门都没让进,这会儿还跪在外面呢。”
苏小妹虽没亲眼见过十八年前的事,但自薛平贵封了平辽王,关于王宝钏的事就传遍了。
苏奕微微眯眼,却是疑问:“一大早就去了,跪在王家大门外,大哥大嫂怎会这会儿才去?”
另则,王宝钏到底是个女人,这会儿都未末了,能坚持跪上几个时辰不晕倒?苏奕直觉其中另有玄机。
苏小妹哪里想到那么多,经他一问才觉蹊跷:“说的是啊,七哥,你说是怎么回事啊?”
“我又没出门。你不是闲着?怎么不去看热闹?”苏奕哪里不清楚她的性子,向来是哪里热闹哪里钻。
“七哥也闲着呢,七哥不去?”嘴里这么说,苏小妹的眼睛却是看着桃朔白。
苏奕越发觉得她碍眼,将棋子重重一搁,啪的脆响。
“你在邀请我?”苏奕淡淡问道。
“没、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自己去。”苏小妹见他生气了,不敢再留,马上就跑了。
这兄妹二人的形状桃朔白全然没在意,哪怕听闻王宝钏的事,也只是顿了顿,紧接着就只管思考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