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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在南京也是个大家子,原先沈家是做皮货生意,至今有家皮货店。后来沈世均的父亲沈啸桐生意做大了,就将祖业丢给了原配太太打理,他则是管理其他生意,更是住到了后来娶的一位从良的姨太太那里去,一年到头难得回老公馆一回。

沈世均上面原本有个大哥,已过世六七年,留下个大嫂带着侄儿,另外就是他母亲,自他去了南京,这边人就更少。相比而言,小公馆那边人丁更兴旺,那位姨太太一口气儿生了四个儿女,带着个老娘一起住,向来跟老公馆这边不来往。偶尔去一回老公馆,姨太太与其母都十分防备,哪怕他与沈父说话,这家里也是先打下了埋伏,好随时掌控他们父子一举一动,唯恐他从沈父这里得了什么好处。

这样的家庭自然不能给沈世均一个好的童年,所以他对沈父观感很复杂,平素也是不愿意见的。然而此回沈父病重,他再去探望,沈父却颇为依赖他一样。也是,大哥早年没了,姨太太的孩子还小,唯有他能做个倚靠,沈父又将生意交他打理,见打理的不错,越发高兴。

曼桢和叔惠到了南京,自然要拜见沈家父母。

曼桢离开南京时,手上戴着一枚世均送的红宝石戒指,并且答应了世均的求婚。两人已说定,开春就订婚。

谁知没等他去张口,沈母却是来找他:“你和顾小姐熟悉么?”

世均一愣,立刻明白他和曼桢的事被母亲看出来了,正好他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可还没张嘴呢,沈母就径自把话接了回去,似乎并不打算听他回答。

“我问你不是为别的,昨天你爸爸说,那个顾小姐长得像他从前见过的一个舞女。”尽管沈父说那舞女是舅舅沈孙菊的相好,可沈母能不知道?这沈父年轻时和弟弟沈孙菊是一路人,上海的各大舞厅俱乐部都跑遍了,为此小公馆的姨太太还跑来骂她,说她故意指使弟弟带坏沈父。因此在对儿子说这话时,她是决计不会将罪名儿按在弟弟身上。沈母又说:“那个舞女也姓顾,和顾小姐同姓,都是上海人,长得又相似,只怕是姐妹。”

世均万万想不到家里知道曼桢姐姐的事,一时有些发懵,因为他很清楚家里不会同意他娶舞女的妹妹,所以在原本计划里,他不会说出曼璐的事。听到母亲这番话,他本能的想护着曼桢,否认曼桢有个姐姐,可话到嘴边又顿住。

前世的世均见过曼璐,那印象着实不好,穿着庸俗,面容憔悴,就似个中年妇女,又嫁了个暴发户,看人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可今生世均见的曼璐却很不同,哪里看得出曾在风尘中打滚?何况曼璐订婚的对象程先生是个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是大医院的外科大夫,言谈儒雅,令人很有好感,所以世均对曼璐是怜悯同情又带着两分惋惜钦佩。

正因为这个改变,使得他做出了与前生不同的反应。

他知道说不通父母,也没去解释顾家姐妹的事,而是反问他母亲:“妈,你不是主张婚姻自主的么?”

“是啊,可是,那也得是个好女孩子。”说实话,世均的反应令沈母,令她越发担心起来。

世均听出母亲话外意思,好似已认定曼桢不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冷了脸色:“曼桢是个好女孩子。”沈母正为他如此直白的话心惊,却听更心惊的话在后面:“妈,我已经向曼桢求婚了,她答应了,我们打算过了年订婚。”

沈母脑子里轰的一响,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世均,你、你,你可想清楚了?她可是……”

“妈!”世均不想听母亲诋毁曼桢,偏生她姐姐做过舞女是事实,这令世均也觉得张不开嘴说好话,心里也气苦。

沈母其实看曼桢虽不大喜欢,却也觉得对方像个好女孩,不过她如今只世均一个儿子,总要为儿子好,哪怕曼桢再好,也不是她希望的儿媳妇。她一直希望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可惜之前和石翠芝的事情没成,如今石翠芝已经和一鹏订婚了。

殊不知此时石翠芝已主动和方一鹏解除了婚约,因为石翠芝喜欢叔惠,这次叔惠来到南京,又刺激了她的心,她为爱情勇敢的走了这一步。可惜,叔惠虽一样喜欢她,却太清醒。叔惠知道石母瞧不起他,他与石翠芝家世悬殊,绝无可能在一起,总是克制着这段感情。

石翠芝看不到回应,很伤心,却依旧不能忘怀。

退婚后的方一鹏先是恼怒苦闷了几天,突然就和窦文娴订婚了,说他先前是一只糊涂,原来他一直喜欢窦文娴。

沈母对别的不关心,但大儿媳妇出自方家,方一鹏是大奶奶的亲弟弟,石翠芝是大奶奶表妹,原本亲上做亲是好事,半途竟被窦文娴截胡。大奶奶十分护短,为此一直念叨窦文娴的坏话,使得沈母知道石翠芝的婚事没成,这不,心里又动了念头,怕像上回擅自做媒惹得世均反感,所以不敢说。

别的不能说,沈母就拿沈父说事儿。“你爸爸是不喜欢顾小姐的,他是个囫囵脾气,认准了就不会改,你想说通他,难得很。”

世均心里明白,也为难,只是脸色冷淡,嘴上一句话没说。

沈母摸不准他的心思,就劝他:“你爸爸正病着,你别刺激他,不然……你如果真舍不得顾小姐,就先搁一搁,等你爸爸的病好一些再说。”

世均突然似第一回认识母亲一样。他一直以为母亲不知他和曼桢的事,可从今晚的交谈来看,她是早就知道的,她早看出来了,却能忍着不说,甚至没表露出一点儿异常。旧式宅门里的女人,别的或许不会,装羊演戏却是娴熟的很。以前从没觉得,他母亲也是其中一员,这令他吃惊的同时又觉悲凉。

他母亲这一辈子过的太苦,父亲不尊重她,无视她,留她守着这老宅子和皮货店,一年就除夕回来一天,最近几年甚至除夕都被小公馆的姨太太拦着不回来。正是这个家太**沉闷压抑,之前他才会拼命读书出去上学,甚至在上海工作,现在又因为母亲的请求,他丢不下寡嫂侄儿和母亲,只能从上海辞职,回来撑起家业。不怪曼桢对他失望,他太没坚持了,总是容易心软和妥协。

过几天是舅舅沈孙菊过寿,世均顺带跟着回家的舅舅去了上海。

世均来到顾家见曼桢。

恰好顾母正和顾老太说着曼璐的婚事,世均一听“曼璐”二字,立刻想到母亲那些话,因着曼璐的缘故他与曼桢的婚事受阻,心里多少会不快,一时脸色也不大好。他有点迁怒曼璐,却又明白没有曼璐,许就没有如今的曼桢,他更多的是苦恼,不知如何能让父母接受曼桢。像戏文中讲的那样为婚事爱人而和父母翻脸不相来往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可怜母亲,也无法丢下寡嫂和小侄儿不顾。

曼桢问起他父亲的病,世均没忍住,将母亲那番话说给了她听。

曼桢问他是如何回答的。

世均叹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姐姐也是可怜人,如今她也不是舞女,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父母都是旧式人,不轻易会被说服。”

曼桢听出他的为难,虽不果决,但他本身的性格是怎样的,曼桢一直清楚,这也是他的好处。最难得的是他理解了姐姐曼璐,没有看不起,也没有无视,这让一直为此忐忑的曼桢十分感动。推己及人,着实不能要求他做的更多了。

曼桢揣测了他的心思,便说:“你爸爸正生病,不好让他烦心,我们的事就先不提,等他好些再说吧。”

这话倒是和沈母如出一辙,却各有心思。沈母是拖延,希望她们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断掉,曼桢也是拖延,却是希望沈家会慢慢接受她,亦或者寻到化解难题的出路。

世均见她如此体谅,心中愧疚:“曼桢,我对不住你。”

曼桢笑道:“你没因着家里反对避而不见,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坚持,我又怎么能托你后腿?”

两人彼此通了心意,坦诚了想法,先前的茫然尽数散去。

刚出了正月,沈父病情恶化,转到了上海的医院来治疗。

很凑巧,程晋严就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大夫,曼璐虽然帮着他整理一些文件东西,却并不算医院的员工,毕竟做护士也要资格学历呢,但曼璐常来医院,医院上下都认识她。沈父在这儿住院,沈母没有来,姨太太来了,又有沈家舅舅照应,世均忙前忙后,倒是没什么不妥当。一日沈父躺在病床上朝窗外望,刚好看见一个几分眼熟的女人,眯着眼又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李璐!顾曼璐!

沈父见她身边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两人举止亲密,不由得拧眉。

正好一个护士来换药,沈父就问护士:“那位大夫是谁?”

护士一看,笑道:“是我们医院的程医生,外科手术第一把刀呢。旁边那个是他的太太。”

沈父又问其名姓,护士只知道姓顾,但这对于沈父来说已经足够了。沈父年内与沈孙菊说起李璐,还嘲笑对方越来越败落,心中快意的很,如今却得知这李璐竟嫁了个大医院的医生,这滋味儿……年轻时他迷恋上李璐,可惜李璐对他不冷不热,钱花了很多,也没得个实惠,还因此被姨太太揪了回去,这令他对李璐怨恨。沈父也清楚,世均性子虽软,但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真不好说,他这儿子现今明显没和顾家女人断开。

然而沈父想管已是力不从心,他这病越发严重了,况且,哪怕他说了,这个从小不在跟前长大的儿子也未必听的进去呢。

没半个月,沈父就到了临终时候,沈母也从南京过来了,又有姨太太带着四个儿女,挤了满屋子的人。实则曼桢也来了,但因沈父的病,她和世均商议的订婚没能举行,没名没分,沈家又不喜欢她,她不好进去探望。此时她坐在姐夫程晋严的办公室里,正和曼璐说话。

曼璐突然说:“我那天见到了沈啸桐,我认得他,他记恨着我呢。”曼璐认识的客人很多,并非每个人都记得,但这个沈啸桐她是有印象的,只不是好印象。将过往的纠葛简单和曼桢说了,曼璐道:“沈家父母对你们的事情绝对不会点头,就怕沈父临终还要要求沈世均,那时你们的事更艰难。”

曼桢手指一抖。

曼璐又说:“要我说,等沈家的丧事一完,你就劝着沈世均一起出去,离开上海,去别处看看。不用避一辈子,两三年就行,只说去做事业,两三年后再回来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如果留下来,沈世均无法说服父母,又无法脱离家庭,你们的事情要么是长久的拖下去,要么是有一天他屈服了家庭,另娶他人。”

曼璐没说曼桢会如何,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妹妹是个执着脾气,就似上一世,逃出了祝公馆还是去找沈世均。可惜,那时的沈世均早已娶了别人。

如同曼璐所料,沈父临终要交代事情,尽管他死后活着的人是否会遵从不得而知,但他放不下自然要有所交代。然而久病的身体耗完了精气,他说话都吃力,只能断断续续说了一些,然后看了看屋子里所有的人,最后攥着世均的手:“顾、顾……”

沈父最终没能说完,去世了。

外人不知其意,沈母和世均却明白,临到死,沈父都想交代要他不要娶顾曼桢。对于沈父的死,姨太太大声嚎哭,沈母却不伤心,反而是一种扬眉吐气的胜利者姿态。沈母二十多年就如同守活寡一样在老公馆里,和沈父相处的十分少,她对这个男人早没了指望,谁知最后沈父病重时竟回到她身边,并将一切交到了她儿子手中。她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沈父最终回到他身边,并死在她身边,她赢了,并觉得这样子很好,她不会为沈父的去世伤心。

至于世均,哪怕是沈父是亲父亲,但自幼父亲的缺失,对母亲的争吵和他的漠视,使得他的伤心也很少,更多的是怅然。

沈父的丧礼,曼桢也去了,尽了礼数没有多待。

沈母因此越发心急,听闻石家也在为石翠芝的婚事发愁,不断介绍石翠芝相亲,又流露出几分意思。世均听到母亲提了几次石翠芝,会过意来,明确表示他跟石翠芝不可能,他喜欢曼桢。

沈母无奈,只能说:“你爸爸也不希望……”

“妈!我不喜欢翠芝,你一定要我和她结婚,以后结了婚像你和爸爸这样吗?”沈世均被逼得烦了,难免口气不好,一下子就戳到沈母痛处。说完他就后悔了,不该伤母亲的心,于是又平心静气:“妈,曼桢真的很好,她是个好女孩子,一毕业就进了工厂上班,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她姐姐……虽然当年走错了路,却是为了一家人被逼无奈,现在人家早就不是舞女了。妈你不是见过那个程医生吗?那就是曼桢的姐夫。”

沈母吃了一惊:“真的?”

沈母是沈父死的那两天才去医院,无意见到过程晋严,又听医院好些人夸他,了解后也十分赞叹。那时哪里知道程晋严太太竟是顾曼璐,一个舞女!沈母心里活动了,一个大医院的医生或许可以风流,可以娶从良的姨太太,可是会娶个舞女做正太太却没见过。

沈母叹口气:“你爸爸和你舅舅能知道顾小姐的姐姐,未必别人就不清楚,你们要是结了婚,别人难道不笑话沈家?”

沈母的口气虽和软了,但还是不赞同。

世均想到曼桢说的话,心里仍是有些犹豫。

两个月后,沈家的一应事情都处理完了。沈父不在了,小公馆那边闹腾的很,就是为了钱,处置遗产也是左右调停。最针锋相对的不是沈母和世均,而是大奶奶对上了姨太太,后来世均的分配方法让大奶奶很不满,觉得世均太过心软,只知道心疼那边的孤儿寡母,便宜了姨太太。大奶奶整天没事儿就是瞎琢磨,什么事情都想得多,沈大哥早年不在了,沈母再疼孙子都有限,毕竟还有个儿子在呢,以后儿子还要结婚,又有孙子,那时大房怎么样?万一两房再分家,大房才能得多少?

世均对此完全不知情,沈母是不予理会。

这天沈母又要世均陪她出门,世均算了算,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沈母总用各种借口拖他出门,或者带人上门,总会遇到年轻的女孩子,其意昭彰,只因没明说,每次人又多,他顾虑着母亲心情才没多言,现在却是受不住了。

“妈,你别费心了。”他只拒绝,多的话却是没说,转身就回了房。

沈母叹口气,不敢再逼。

几天后,沈世均离开了家,只留给沈母一封信,说要别处看看。沈世均以前就没打算接受沈父的生意,沈父去世后,他将一切都处理了,一部分给了姨太太做赡养分家费,一部分留给母亲大嫂侄儿,他自己本身没带多少钱,在沈母越发频繁的安排相亲时,留书离家了。

他是心疼母亲,可怜大嫂侄儿,但是这个家却让他压抑窒闷,明明只有他们四个家人,却每天能生出那么多琐事,且每个人都是各怀心思。再加上他和曼桢的事始终得不到认同,他终于决定出去工作,过一年半载再回来。

至于去哪儿,他和曼桢商议后,最后却是被程晋严说动,两人打算去北边。临到火车站,却见来送行的叔惠也大包的行礼,说是要和他们一起走。

他们都清楚去北边是什么意思,或许先前有所迟疑,可碰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都免不了踌躇满志。

“石小姐。”曼璐突然喊了一声。

世均与叔惠扭头一看,从火车另一头走来的人正是石翠芝。石翠芝咬牙抿唇的看着叔惠,这时候哪怕再迟钝的人都看出她眼中的情意,世均惊讶又恍然,曼桢却十分感慨,想不到石家小姐有这样的勇气,这是……离家出走吧。

曼桢眉头一跳:世均留书出走,石翠芝离家出走,南京那边……不会误会吧?

一声鸣笛,火车缓缓启动,四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看着上海的站台越来越远,而他们则朝着新的人生起航。

而在上海的一条大街上,一个衣衫不整疯疯癫癫似的女人跑了出来,一辆汽车刹车未及,嘭的撞了上去。女人似断线的风筝飞了起来,最后掉落在马路上,身下蔓延出一滩血迹,双目圆瞪,没了气息,她的手里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仍旧攥的紧紧的。

几个男人从巷子里追出来,看到这边的车祸,当发现女人死了,相互对了个眼色,立刻悄无声息的走掉了。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有个小版块,堪登了一则新闻,说的是去年杀夫的女凶手被车撞死的事。记得那则新闻的人都在议论,不少人大呼痛快,说这是报应。这个死去的女人正是顾珍珍!

顾珍珍一直以为挣不脱祝鸿才是痛苦,殊不知在她离开祝公馆的那天晚上,才是真正痛苦厄运的开始。

顾珍珍自持有文化,有工作经验,又有丰厚的钱财,以后的生活不成问题。她知道杀了人警察要找她,她打算先离开上海,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毕竟过几年只有上海才是最安全的孤岛。然而她没想到,那辆随意拦下来的黄包车没有将她带去火车站,反而带到了陌生又漆黑的巷子里,一下子从黑暗里冲出几个人,按住她的手脚,捂住她的口鼻,不仅将她身上的东西搜刮干净,更是将她捆了,卖到了朱葆三路。

起初她以为这些人是绑架,听到朱葆三路的街名也没留心,只慌乱于谁会来赎她?可当到了地方,她才如坠冰窟的发现,什么绑架?这根本就是拐卖!这些人先将她“剥猪猡”,再将她卖到酒吧后面的堂子里,堂子,就是妓院!

顾珍珍挣扎过、反抗过、装疯卖傻过,可那些人心黑手狠,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后来她只能接受,为了活命,为了摆脱泞泥般的生活,她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果然吸引了不少客人,抬高了身价。她有了选客人的权利,却没料到无意拒绝的一个客人,竟恶意报复,将她灌醉,丢给了几个手下……

这一切,堂子的老板就是帮凶。

她恨!她再也没用勇气活下去,何况她的身体也容不得她再活下去。她寻了机会杀了堂子的老板,跑了出来,到底是没能真的逃脱。

上海啊,传说中繁华奢靡的大都市,原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

桃朔白将顾珍珍的魂魄收入桃木瓶,尚且能感受到她最后的执念:想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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