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沿海的产盐氏族友好交流之后,诸儿代表齐国公室成功拿到了食盐的统购资格。
这下全国的盐商都从二道贩子升级成了三道贩子。
从前还能跟晒盐的那帮乡巴佬压压价,降低一点采购的成本,这回算是彻底没戏了,只能在开源方面想想办法,维持生计这样子。
最近的临淄城中,千奇百怪的特制精盐纷纷粉墨登场。
什么桃色的,黑色的,精致研磨到细沙状的。
倒是令人意外地有市场。
不得不说,在想办法挣钱这方面,总可以相信人们的创造力。
这一次,轮到盐商们被请来临淄,到诸儿的办公正殿上喝茶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喝茶。
春秋之世,茶树已有种植,只是产出的茶叶不是用来泡制茶汤,而是当成蔬菜食用,被称为“茗菜”。又苦又涩的滋味令人喜欢不起来,只有乡下来的穷光蛋们才堪堪能够忍受。
看到盐商们苦着脸,皱着眉头把爵中的茶水连同茶叶一起吸入嘴中,艰难地嚼吧嚼吧,犟着脖子强咽下去的模样,诸儿比他们更痛苦地忍着不笑,浑身不住地颤抖。
“君子,虽说这些茗菜都是...鲜嫩的好茗菜,”咀嚼咀嚼,“可是这...还是茗菜啊,为何要尝此物?”
“君子必然是有所用心,”咀嚼咀嚼,“这是在让我们忆苦思甜呢。”
“哦,有道理。”
诸儿呼了一口清茶,轻轻一噗,将粘在嘴唇上的茶叶吹回杯中,仔细回味这个时代的茶汤的滋味。
不行了,茶要喷出来了。
赶紧将茶水咽下去。
捧腹,大笑不止。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中,诸儿招呼仆费取出几张滤酒用的筛网,为商人们一一挂在爵上。
青铜的爵杯上总有一对或短或长的小蘑菇形状的突起,那便是用来张挂滤酒网的“柱”。
“诸位,这可是人间至味啊,请用。”
小心翼翼,半信半疑地吸了口茶汤。茶叶被滤网阻挡,留在爵中,入口只有纯净的茶水。细细品了一品,真的没有了茗菜叶子那种令人难以接受的苦涩,而是苦中带着清香。
商人们啧啧称奇。
有思路活跃者,已经在盘算着开设茗菜生意了。
还得要跟滤网捆绑售卖,才更赚钱。
“今日请诸位前来,自然不光是为了请诸位品茗,”诸儿正色道,“诸位皆是将我国海盐行销各地的富商大贾,在列国之中多有铺面。”
“此番请诸位来此,是要宣布两道政令,请诸位严加遵守。”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诸儿的脸上,静静等待着下文。
”其一,自即日起,凡出售食盐,必须标明两类,一曰常种盐,即为粗制海盐,二曰特种盐,凡有精制工序者为特种盐。此二种者,特种盐定价皆由诸位自主定夺,常种盐则由公室定价,不得任意更改,以免盐价波动,伤及众庶。”
大概是已经有风声传了出来,这些耳朵灵敏的商人们对此毫不诧异。
毕竟现在特种盐的盈利那么高,也没有必要非得吊死在常种盐上。齐国国内那些吃常种盐的小老百姓,也没法给盐商们提供多少实际盈利,常种盐收益的大头都在国外呢。路途越远,盐价越高,齐国盐商往国外贩盐,挣得主要是这个钱。
“其二,从今年三月初算起,三年之后,齐商凡售盐者,无论国内邦外,只收齐钱!”
啊?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怎么可能呢?外邦之人怎么会有齐钱可付?
即便齐钱能够流出国外,也根本承载不了盐商们庞大的交易量啊?
这不是等于要盐商们生意别做了么?
“诸位稍安勿躁。”
“三年之内,临淄钱庄的分庄将遍布天下,可用列国之钱在钱庄换作齐钱,不用担心外邦之人没有齐钱可以入手。倘若诸位开设的分店所在的城邑确实没有临淄钱庄的分庄,这条政令可以酌情适用。”
酌情适用,多么美妙的词汇。
那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大概...
“这,恕我愚钝,不能知晓君子用意...敢问君子,既然临淄钱庄将在列国开设分庄,为何还要我等盐商非得只收齐钱?收到列国钱币,再往钱庄换作齐钱,不是一回事么?”
诸儿邪魅一笑。
“此乃机密,诸位无需知晓。”
商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不知所谓。
有人猛然想起什么来,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商人们达成了一致。
只是非要外邦之人先换齐钱,再购海盐的话,那些卖内陆池盐的盐商可就平地起飞了。
人家可是直接收的邦国国人手中持有的钱币,如此方便,难保有钱人宁可贵上一些去买池盐,也懒得去先换齐钱再购海盐。
“诸位不必为此忧虑,我请诸位来此,不过是先透个底,好让诸位有所准备。毕竟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忧虑过多,还为时尚早。”诸儿笑着安慰众人。
“我猜诸位多在忧心那些争夺生意的池盐盐商,是否?”诸儿悠然呷了口茶,举目望望众人。
“然也。”“确然。”纷纷点头。
“既然诸位有此顾虑,我有一法,请诸位静听。”
“三年之内,只要诸位听从公室调度,助我击垮列国的池盐盐商,将其产业尽数吞并,诸位从今往后就都无需为此忧愁了。调度期间,但凡有违反行情,逆势而动之举,所造成的亏损,皆由公室补贴承担,诸位意下如何?”
商人们互相对了眼神,犹犹豫豫地答应道:
“这...既然公室愿意与我等携手,对付列国池盐,还肯补贴亏损,那自然是无所不从...”
“只是希望公室能信守承诺,勿要食言啊。”
诸儿环顾众位盐商,缓缓立起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
众人吓得纷纷向后挪步。
诸儿指着身前的那方木质黑漆的案几,仗剑立誓道:
“如若食言,致使诸位亏损不得偿还,使我如同此案!”
说罢,奋力一剑,劈在案几一角。
锋刃直下,桌角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