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不说话,陈之夏也不说话。空气如同凝滞了一般。
顾凛看着陈之夏,她很明显刻意打扮过,妆容明丽精致,竟然还穿了裙子和高跟鞋,要知道今天可是下着小雨啊。
陈之夏很少穿高跟鞋,顾凛经常拿她打趣:“长得这么矮,还穿平底鞋,走在人群里根本就看不见你。”
陈之夏总赏他一个白眼:“那是你眼瞎!”
顾凛185cm,陈之夏163cm,两个人整整差了22厘米。每当陈之夏小小的依偎在他怀里,顾凛就觉得,最萌身高差莫过于此了。
和他一翻脸,就开始注意穿着打扮了,裙子高跟鞋都招呼上了——大概是准备尽快开始第二春了吧!
顾凛心中恼怒,却也只能按捺住。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哐当一声,毫不心疼地扔在桌子上:“这个,你确定不要了是吧?”
他的语气很强硬。
对一个心中还住着死人前男友的女人,他没办法不强硬。
他是想和好,但让他低声下气地哄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顾凛的态度换来陈之夏冷冷的一瞥。她盯着那枚戒指,曾经,顾凛多么珍重的拿出这枚戒指,多么珍重地将它套在她的手指上。
而如今,他哐当一声,用那么高傲的姿态把戒指扔在桌子上。
态度这么嚣张这么强势,顾凛这根本就不是求和的态度。
大概人家也就是象征性的问一句,如果她说不要,只怕他扭头就会把这枚戒指扔进垃圾桶吧!
陈之夏心中有点酸涩,曾经她以为牢不可摧的东西,原来这么脆弱。
她站起身,淡淡道:“不要了。如果顾总没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她把背挺得直直的,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她和顾凛,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凛一个人站在办公室,气得咬牙。他都不计较她还惦记着前男友了!他都不计较她胳膊肘往外拐了!他都主动求和了!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敢对他甩脸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说不要戒指了!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打脸!
顾凛从桌子上捡起那枚戒指,发狠般重重朝垃圾桶扔去。
扔偏了,戒指掉在垃圾桶外,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扑通声。
顾凛扭头就走,准备回自己办公室。
已经走出门口了,他突然又站住脚步。吸气,再吸气,又吸一口气,顾凛劝说自己马上离开,不要停留,不要再回去。
可是,挣扎失败了。
双腿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它们带着顾凛回到办公室。右手也有自己的意志,它不顾大脑的劝阻,执意捡起那枚戒指,放进了贴身的口袋。
顾凛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挫败极了。
这辈子都没这么挫败过。就这么个死倔死倔还三心二意的女人,他竟然放不下!无论如何就是放不下!
陈之夏回到工位上之后,心情也很差。顾凛嚣张强硬的态度让她很心寒。
她的手在键盘上无意识的飞舞着,本来想工作,却打开了网页,开始搜索“甘棠”两个字。
她对这个女孩好奇万分。
当年的事情实在太离奇又太轰动,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新闻报道还是能搜出不少。
陈之夏一页一页的浏览着,突然,她注意到,有一个报道,写了甘棠家所在的小区,甚至精确到了楼号。
陈之夏心里突然一动。
虽然她在网络上看过甘棠十几岁时的照片——那时的她,眼神明亮,端庄秀美。
可是,她还是很想看看甘棠的真人,她想看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能让顾凛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一整天,顾凛都没有再找过她,平时由她来负责的事,顾凛也找露露或者杨蔚然去处理。
露露觉得奇怪,就偷偷问陈之夏:“之夏,刚才开完会,顾总是不是训你了?我看他今天一天都没使唤你,好像要把你打入冷宫的样子。”
陈之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敷衍过去:“嗯,是啊。”
露露道:“今天做述职报告的时候你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之夏:“没有,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大姨妈来了,确实不太好受。她也不算说谎。
露露:“顾总也挺神奇的。员工表现不好,他训斥几句也就罢了,怎么还跟员工杠上了呢?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陈之夏随口道:“他什么作风?”
露露:“顾总对不喜欢的员工,向来是直接扣奖金,但是不会这样故意冷落,故意给员工制造心理压力。”
陈之夏恍然大悟。连旁观者都看出来的事情,她竟然没看出来。
顾凛可不是在故意冷落她吗?
这是不是说明,她和顾凛已经彻底完蛋了?
好容易熬到下班,陈之夏收拾完东西,直奔甘棠家所在的小区。
她不一定能碰到甘棠,就算碰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冲动。
到了小区,陈之夏戴上口罩,朝甘棠家所在的楼房走去。
陈之夏在楼下的空地上转了好几圈,根本没看到跟甘棠长得相像的女孩子出现。也没看到她的妹妹甘荻。
这种行为确实太傻了,脑子一热就冲过来,还以为真能碰上甘棠呢?陈之夏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陈之夏觉得有点累了,见旁边大楼下面有个长椅,就走过去坐下来休息一下。
陈之夏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回去,突然听到一个甜脆的女声:“姐,我们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这不是甘荻的声音吗?陈之夏扭头一看,果然是甘荻,她正弯腰擦拭着旁边的另一张长椅,甘荻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短头发,脸色苍白,身材瘦弱,一双眼睛却又黑又大。
想必这就是甘棠了。
陈之夏屏住呼吸看着她。她已经不算年轻了,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头发很短也没什么形状,身上穿一条绿裙子,那腰细得一只手掌都能握住。
可是,即便她这么苍白这么憔悴这么瘦弱,陈之夏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美。
她的眼神,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天真和单纯。好像对着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看到陈之夏盯着她看,她突然向陈之夏笑了一下。
仿佛被晃了下眼睛,陈之夏终于知道顾凛为什么喜欢甘棠了。甘棠和他,是一类人。笑起来都让人有一种冰河解冻,百花盛开的错觉。
甘荻把椅子擦了一遍,扶着甘棠道:“姐,坐这儿。”
陈之夏赶快把口罩拉得更高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拿出手机,她低着头假装看手机。
她怕甘荻认出她来。
甘荻扶甘棠坐下来,又帮她把绿色的裙摆整理好:“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绿色?带你去买一次衣服吧,都快被你气死了,不管什么衣服,都要买绿色的!”
“绿色好看呀。”甘棠开口回答道。
她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平缓,嗓音还带了点甜美的沙哑。
甘荻笑道:“你呀,还真是执着,喜欢绿色喜欢这么多年,也不烦。”
甘荻这句话,让陈之夏浑身一震。
她想起了一件事。
她所有的衣服,顾凛唯一称赞过的,就是她那条绿裙子。
一缕苦涩从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她以为顾凛喜欢她被绿裙子衬托得肌肤如雪。她以为顾凛喜欢绿色的安静柔和。
原来不是。
原来顾凛只是忘不掉另一个喜欢绿色的女孩。
陈之夏想起身离开,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姐妹俩还在聊天,甘荻的话清晰的传到她的耳中:“姐,明天顾凛哥带你去医院复查,你可得打扮得漂亮一点呀!”
甘棠没说话,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甘棠说道:“打扮不打扮又有什么用?顾凛他,他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甘荻噘噘嘴:“有女朋友了又怎么样?又没结婚。姐,你加点油,把顾凛哥抢过来!”
甘棠摇摇头:“这样不好。君子不夺人之美。”
甘荻:“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认识顾凛哥比她早!如果不是当初出了事,你现在早就和顾凛哥结婚了!哪儿轮得到她!”
甘棠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似乎陷入了回忆。
陈之夏的心突突直跳,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凉。
甘荻又道:“顾凛哥那个女朋友叫陈之夏,长的还不错,不过,只要你把头发留起来,再养胖一点,绝对秒杀她!能把她甩十条街去!”
甘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羞涩地笑了起来:“顾凛他,对我是很好。”
她的回答和甘荻的话风牛马不相及。甘荻一脸的莫名其妙,陈之夏的心却碎了一地。
她不知道甘棠想起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在那段记忆中,顾凛和甘棠,是心心相映的。
陈之夏再也顾不得甘荻会不会认出她。她站起身,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
“顾凛他,对我是很好。”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她的心脏。
顾凛对甘棠有多好?她想象不出来。也不愿再想象了。
她只想要一段简单纯粹的爱情。可是,和顾凛在一起,似乎总有无穷无尽的障碍。
陈之夏觉得很累。累到了骨头缝里。
第二天是周末,陈之夏哪儿也不想去,不吃不喝,她窝在家看了整整一天的电影。从白天看到夜晚。
电影里的悲欢离合,让她暂时忘记了现实。她跟着电影里的人物大笑或者哭泣,假装自己根本不记得,顾凛今天要和甘棠见面。
那么美貌,病弱,身世还那么悲惨的女孩,一定很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吧?
陈之夏想着,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她抬手一抹,湿湿的一痕,是眼泪。
顾凛将甘棠和甘荻送到家门口,跟她们告别:“你们休息休息吧,我回去了。”
甘棠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他,并没有开口挽留。
甘荻却道:“顾凛哥,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坐坐吧。当初家里装修,还是你出的钱呢!”
顾凛笑笑:“不坐了,我还有事,要去公司。”
甘荻还不死心,甘棠拉拉妹妹的胳膊,对顾凛挥挥手:“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顾凛开车走在大街上,本来想回公司加会儿班的,可是,车子开着开着,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车子已经快开到陈之夏家了。
整整一天没看到陈之夏了。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顾凛咬咬牙,还是继续往前开,一直开到陈之夏家所在的片区。
怕陈之夏看见他的车,他特意绕了条路,把车子停到另一个小区的停车场。
等他走到陈之夏家楼下时,天已经黑了。
站在树下,顾凛朝陈之夏家的窗户看去。
窗户一片漆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陈之夏不在家?她去了哪里?
相亲去了?联谊去了?还是找程一楠玩去了?
顾凛开始脑补陈之夏和其他男人巧笑嫣然的样子,脑补其他男人对她一见倾心,继而开始动手动脚吃豆腐的样子,越脑补,顾凛越愤怒。
还真是耐不住寂寞啊,刚和他翻脸,她就开始夜不归宿了!
陈之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最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伏在沙发上,昏沉沉的睡着了。
顾凛赌气般一直站在她家楼下,他倒要看看,陈之夏到底几点回来!
11点了,周围几乎没什么人了,可顾凛还是没看到陈之夏的影子。
顾凛给纪慕言打了个电话。
“慕言,问问你老婆,陈之夏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纪慕言正带着经纪人在外面喝酒,懒洋洋道:“不用问了,刚才程一楠还给我打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让我早点回去。”
陈之夏也没去程一楠家!顾凛气得握住拳头。
纪慕言喝了口酒:“你跟陈之夏吵架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女人这种生物,不能太惯着!你就是太惯着陈之夏了,所以她才敢骑在你脖子上拉屎!”
顾凛冷冷道:“你别给我装人生导师了。和程一楠吵完架,跪在地上求复合,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碰其他女人,还写了书面证明的人,现在竟然也敢翘起尾巴教育别人了!”
纪慕泽哈哈大笑:“情况不一样嘛,一楠肚子里有我的崽子了,陈之夏跟你,那就是纯粹的肉体关系,没有血缘关系!你越是把她宠上天,她越是吃定你不敢甩了她!”
顾凛懒得听他胡说八道,直接把电话挂了。
顾凛在陈之夏楼下一直等到凌晨。天边都泛出鱼肚白了,他还是没有看到陈之夏回家的身影。
她家的窗户,一直黑着。没有任何亮光。
陈之夏真的彻夜未归。
顾凛拖着僵硬的两条腿往家里走。
站太久,腿又酸又麻,在出大门的时候,他膝盖一软,整个人都朝地面扑上去。
幸亏他反应快,用手撑在旁边的墙壁上,才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等顾凛站稳身体,他才发现,右手的手背火辣辣的,生生蹭掉了一层皮。
血珠从伤口里一点点渗出来,很快就变成了一片血渍。
这么大一片伤口,顾凛却不觉得疼。
心中梗得难受,身体的疼痛基本不算什么了。
顾凛开车回家,洗了个澡就直接上床补觉。
陈之夏昨晚去了哪里,他不想再去想。再想下去,他会崩溃的!
刚模模糊糊睡着,手机响了。
顾凛担心公司有事,只好耐着性子拿过手机。
没想到是梁颂娴打来的。
“阿凛,今天有空吗?爷爷说想见见你和陈之夏。”
顾凛头皮一麻,爷爷想见陈之夏?
“怎么不说话?还没起床?”梁颂娴有点不满的问道:“她在旁边吗?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梁颂娴还以为儿子春宵五度,累得起不了床呢。想提醒一下陈之夏,不要太狐媚,把她儿子弄得精尽人亡。
顾凛淡淡道:“她不在旁边。她出差了。爷爷想见我们,改下周末行吗?”
梁颂娴啧了一声:“你跟她不是如胶似漆吗,还舍得让她出差?”
如胶似漆这四个字实在太刺耳了,顾凛厌烦地闭闭眼:“你跟爷爷说一声,我下周末带她回来。”
梁颂娴哼了一声:“你个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周末会回来吃顿饭的。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顾凛:“……”
儿子不说话,梁颂娴唠叨了两句,自己也觉得没趣,只好挂了电话。
顾凛倒头继续睡,可是怎么睡也睡不着。
下周末回祖宅见爷爷,他该怎么跟陈之夏提这个要求?她那个软硬不吃的
如果直接告诉爷爷,他和陈之夏崩了,也不知道爷爷是什么反应。
他知道,爷爷很喜欢陈之夏,一直很希望陈之夏能当孙媳妇。
算了,顾凛想来想去,决定再给陈之夏一个机会。
第二天到了公司,顾凛直接喊陈之夏去办公室。
陈之夏很疑惑,顾凛不是已经决定把她打入冷宫了吗?怎么又开始使唤她干活了?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昂首挺胸地走进顾凛的办公室。
越是心情低落,越是伤心欲绝,她越是要表现得神采奕奕,心情愉悦!
顾凛坐在桌子前,见她进来,示意她坐下。
陈之夏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眼睛下面有一点淡淡的青色,脸色也很憔悴,整个人都像瘦了一圈。
陈之夏在心里冷笑,见了初恋情人应该很开心呀,怎么搞得失魂落魄的?
难道甘棠不搭理他?
顾凛看陈之夏妆容精致,打扮得清爽利落地坐在那里,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看来陈之夏的周末过得很充实很愉快。和他翻脸,一点都没影响到她的心情。
顾凛按捺住心头的怒气,淡淡道:“爷爷想见我们,周末你跟我回一趟家。”
顾凛说的那么轻描淡写的,陈之夏很吃惊:“顾凛,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顾凛一听到分手这个词,拳头就忍不住攥紧了。刚结痂的伤口被他这么一撑,血珠又开始往外渗。
“像以前一样,你开个出场价吧。”顾凛解释道:“我爷爷已经认定你是孙媳妇,如果再换人,我怕他老人家接受不了。”
顾凛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陈之夏本来不想答应,但一想到顾老爷子对她还不错,而且老爷子身体也确实不行了,万一受到刺激又病危了,只怕老爷子挺不过去了。
她正犹豫,顾凛又道:“出场一次五万。加薪30%。”
去顾家老宅吃顿饭就能赚五万块钱,还能加薪30%!陈之夏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
她抬起头,两眼闪闪发光:“成交。”
顾凛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无语至极。
难怪纪慕泽总说女人脑子里装着屎。陈之夏为那个死人前男友跟他翻脸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顾凛身家万亿,富可敌国吗?嫁给他,她就是地地道道的超级富婆。可是,这女人放着金山银山不要,却为这点小钱两眼发光!
陈之夏那张捡了大便宜的脸让他很生气,顾凛朝她挥挥手:“出去吧。”
真是不想再看到她了,看到她就生气。
见不到就想。见到了又生气。
顾凛觉得他快被这个女人折磨死了。
陈之夏眼尖,顾凛朝她挥手时,她看到了他破皮的手背,不禁脱口而出:“你的手怎么了?”
陈之夏这是在关心他吗?顾凛愣了一下,心里的喜悦还没升来,就听见陈之夏又加了一句:“哦,不用回答了,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小女人潇潇洒洒地关门离开了。
顾凛在办公室气得咬牙切齿。跟她没关系?他手上的伤,全拜她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