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传来日月交替的钟鼓声和仙娥们近日常有的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月下仙君不再着女装了。”貌美的仙娥语调轻而透露出低低的羞涩。
“当然，这九重天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我上次只看到一道影子，就觉得魂都丢了。月下仙君，原来真的只是个凡人？那风姿，可将那累世的仙族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嘘！你小声点，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尹栖水嘴角微微上翘，抱着书正从文曲阁外走过，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道视线，心中升起警惕，袖子却被猛地一拽。
她下意识就要反击，二人被拽到另一角，耳边却听到那久违的咋咋呼呼的声音，“欸欸欸！小友别动手，是我啊!”
\"问尘仙君？\"
耳边是问尘的痛呼声，她松了口气，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问尘，那张俊俏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懂，“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问尘放缓了揉胳膊的动作，面色变得有些踌躇，“那个...就是我想问...”
尹栖水见他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看着问尘闪躲的眼神，“既然仙君无事，那我便先走了。”
语毕，尹栖水作转身样，问尘却急了，将之前难以启齿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月下他是怎么了？”
尹栖水瞬间明白了问尘的心思，想起自己曾听说过的那段风流轶事，有些想笑，但还是强忍着没有一瞬间笑出来，答道，
“或许是想开了。”
“想开了是什么意思？”问尘的眉心蹙起，不解地问。
尹栖水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问尘沉默地看着她眼中的闪烁的光芒，渐渐地仿佛变得更沉默了。
他放在袖子上的手垂落，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或许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又或许是那些无人知晓，暗暗傻笑的岁月，亦或者是最后一次交谈的不近人情。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顶多还剩了些许淡漠的厌恶，没有别的情绪。即便他的门童总是用那种了然于胸的神色看着他——不经意地打听月下的消息。他也以为，他只不过是想听到月下的窘境，好自觉得畅快罢了。
直到如今，谈起月下，男仙们语气中的鄙夷和少许人的钦慕消散，转而替换成隐隐的艳羡。虽然在仙界讲的也是强者为尊，能生的像月下这般，也是一种奇景了。更不用提那些女仙了，十个中，怕是有九个都或多或少对月下有些不一样的心思。
问尘也曾想过，若是月下过得好，他会如何？他想，大概是抱怨一句，祸害遗千年，心中的不平又被激起淡淡的涟漪。
但如今，他唯一的反应却是，如此的月下，此后身边只会有越来越多人，无论是讨好的、爱慕的，亦或者是其他。他将会有新的记忆，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的，直到，他再也记不起，曾经还有一个叫问尘的人。
于是心头一瞬的慌张，造就了他这次的冲动。
如今想来，他便是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他曾经以为哪怕全九重天的人都拿他问尘当小丑，只要那一个人点头，他便也甘之如饴。
——但有的事情，本来并非求了就有结果，即使是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有改变。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良久，直到钟鼓最后一声，拖出长长的尾音，问尘突然笑了，“这样也好。”
尹栖水不知道他是真的释然了，还是在苦笑。
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再看不出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倒像是，落荒而逃。
不过走了几步，问尘突然又停住了，向尹栖水的方向扔了个玉佩，“这个是谢礼。”
尹栖水下意识接住了，低头看向手中的羊脂玉佩，感受到一丝仙力在其上流淌。
她眼睛微微睁圆，有些不可思议，她曾见过一枚形似的玉佩，只不过是在月下身上。这样说起来，或许月下对问尘的态度，也不尽是人们传言中那样冷淡。
她将玉佩收好，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问尘将玉佩扔给她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空气中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
正这样想着，她突然顿住了。
像是在呼吸一般，一个黑豆大小的洞，背后是扭曲的色彩，渐渐收缩在她前方的地面上，慢慢的、慢慢的消失。
但尹栖水并没有挪开视线。
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人。
他赤红的长发，垂落到地面，比她见过所有的野狐还要漂亮，玄色的冕服，厚重而威严，盘旋的暗纹如血色蔓延在地下幽深的暗河。他的肩膀宽而厚，身姿挺拔，像是，泰山万钧，剑门天险般，不可直视，不可言语。
但那个人就站在那，不可忽视，身边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
飞扬入鬓的剑眉，带着挥之不去杀意的淡漠神色，眼眸却胜若点漆。微抿的薄唇，一如初见般，从挺拔的鼻梁上，逆着光投下淡淡的阴影。
尹栖水想起了一个人，仿佛很久远，又仿佛就在昨日。
——封疆。
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外貌相似有五分，但明显，这人是她在九重天上惹不起的大人物。
而且那人的神情太过漠然，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投来淡淡的一瞥，就那一眼，尹栖水便知道这可称不上萍水相逢，简直可以说是目中无人。
不过她也不觉得冒犯，该怎么形容，就像她不会在意身边的地上，有一只蚂蚁恰巧路过。
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眼前人看起来并非会为她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