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应离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站在那里，迟迟没有走。
就在迟疑的片刻，男子缓步走来，即便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尹栖水身上，她还是放轻了呼吸。
直到，二人擦肩而过。
尹栖水的手微微攥紧，回过头，看着男子的背影，问了一句，
“我们是不是见过？”
男子的身形仿佛顿了片刻，又好像只是错觉，并未停留。
尹栖水还看着那个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到了从侧上方传来的男声，
“发什么呆？”
尹栖水清醒了，抬头呼吸就顿住了，无论看了多少次，月下这张脸，还真的永远也没办法让人习惯。
她抿唇，神情微微有些落寞，“没什么。”
月下却听出了她的口不对心，视线朝着那缓行的背影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不明的笑，“你认识？”
尹栖水摇头，“只是有些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罢了。”
月下：“是吗？这世间竟然还会有像枫的人？毕竟像他那样杀气重的，可不多见，若有机会，我可要好好瞧瞧你那位故人。”
“枫？”尹栖水重复了一遍。
月下低眼看着她，“枫，赤帝的名讳，你来九重天没听说过？”
尹栖水摇头，忽地想起了什么，问月下，“赤帝下凡历劫，就是像话本子里说的，神仙失去了记忆，然后在人间历经一世，修得道心圆满，便可进益修为一样吗？”
月下：“倒也可以这样说。”
说完，月下收敛了起了笑容，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如果你的那位故人，真是历劫的赤帝，那怕是麻烦了。”
尹栖水没想到月下会这样直白，但既然他都如此说了，便也问，“如果真的是，又如何？”
月下看着她神色中难掩的焦急，语调平而淡，“于我们而言，历劫不过是万万年间的一刹，人间一世，不过南柯一梦罢了。”
“不过，南柯一梦。”尹栖水声音轻细，很快便消散在风中，神情有些恍惚。
月下始终注意着她的神情。
尹栖水愣了一会，却勉强扯出个笑容，“原来是这样，竟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罢了。”
月下突然想说些什么，但私心却阻止了他。
最后，他只是掐了一个决，伴着月下如佛呓般的清语，尹栖水的灵台霎时清明，
“这世间万物，命理各有不同，蜉蝣一瞬，若木千年，但蜉蝣倦于若木，便是世界万千因果线相交中的一结。
即便若木这一生漫长，但于蜉蝣，于这世间，那一瞬，是永恒的。
”
即便若木早就忘了，但于蜉蝣，那便是它的一生，短暂却圆满。
这世间，本来许多事便不可强求，不过是，个人的阴晴圆缺罢了。
可是，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超脱，能够如此坦然地，被遗忘。
尹栖水看向月下，他黑色的眸子，如穹宇般静谧，深邃，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能在这双眼下，被解答。
她问，“倘若蜉蝣希望若木记得呢？”
倘若蜉蝣希望若木记得呢？
若木怎么会记得？
月下本应该这么回答。
但他在怔了一瞬后，却笑着揉了揉尹栖水的头，眼中的光变成了怀念，
“我曾见过这仙界万万次日升日落，却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天，天界霞落，与旧时好友对坐饮茶；记得，不周山那棵早已枯死的凤凰木，忽地生出了新芽；记得仙帝年少时也曾...”
还记得，那一天，结缘树下花落如雨。
他忘记了很多事，但也记得很多事。
即便是一刹，但记忆的分量，是有轻重的。
尹栖水突然懂了，若木不会记得千万只普通的蜉蝣，但若是有一只彩色的，或许它毕生也难忘。
只是，轻重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