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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如平镜的温泉池面,水雾缭绕,如梦似幻。

晚风吹皱了池面,晃荡着着圈圈涟漪,碰撞在池边,平镜破碎成粼粼的波澜。

久不见人浮出水面,齐景枫翩然跃下池底,在一堆水草中,找到了浑身缠绕着水草的人,蜷缩成一团。凤眼紧闭,柳叶眉紧蹙,神色痛苦。

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已经陷入了昏睡。

心中一慌,忙抱着她破水而出。将她平坦的放进白玉石阶上,双手交叠在她腹部按压,嘴里溢出了池水。

“岚儿?岚儿?”齐景枫的嗓音有些微的失控,隐含着一丝颤抖。

龚青岚自口中的水吐出来,便慢慢的有些意识,听着他担忧的声音,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是被他怕得脑袋昏沉。

怎么会这样?

之前她泅水好好的?怎得突然之间便溺水了?

齐景枫手指发颤的试探着她的脉搏,极其虚弱,并没有苏醒的征兆。抬高她的下巴,扳开嘴,为她渡气。

龚青岚缓解了脑袋的昏沉,不再是如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重难受。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喉咙发痒,想要咳嗽。下一刻,温软薄凉的唇,噙住她的嘴,咳嗽的痒意被憋了回去。

清新微带着淡淡莲香的气息,在嘴里弥漫,龚青岚下意识的伸舌舔了下他的唇舌。想要更深入,憋不住喉咙的痒意,推开他咳嗽了几声。

齐景枫布满担忧的脸,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沉了沉,眸子幽黯得如化不开的浓墨。

龚青岚见他是误会生气了,心中盈满了委屈。他漆黑的眸子在浓重的夜色下,格外的深沉,却依旧掩不住担忧与血丝。

专注的盯着她,流转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恼怒。

龚青岚眨了眨氤氲水雾的眸子,看着他只是静静的跪立在她身侧,半天也没有怒火勃发,娇嗔的说道:“如今知晓紧张我,你可要还不搭理我?倘若我一时想不开,做出了蠢事,你后悔都是来不及。”心里却是紧张的,害怕他因此再也不理她,这些时日,遭遇他的冷战,心里有些受不住。方才的误会,无疑是雪上加霜,她适才先声夺人!

齐景枫浓墨挥洒的眉头,紧紧的拧成结。

“夫君,你莫要生气了。气多了,总归是对身子不好。”龚青岚伸手按在他紧皱的眉心道:“易老!”

齐景枫抿紧了唇,一言不发。水顺着湿发,滴落在他高挺如悬胆的鼻梁,顺着弧线优美的唇形滑落,湿润了艳红的薄唇。宛如盛开的玫瑰,沾染着的朝露,红而莹润,有着致命的吸引和诱惑。

龚青岚不自觉的目光凝在他的唇上,忽而,他的下巴偏离了她的视线,抬眼,便看到他起身,打算离开的背影。

不禁怒从心起,提高声音道:“我取血给你换解毒的药,这事儿已经与你说清楚,你心里憋着一股子闷气,几日不曾理我,我也忍了,毕竟我有错在先。你若当真不在乎我,为何还要背着我寻雪莲?你若要休了我,为何又要带我泡温泉调理身子?若你是腻烦了我,不耐烦待见我,不如你干脆写封和离书!免得两人整日里折磨,你也少了一个拖累!”

龚青岚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壮着胆子,一股作气的说道:“若要好好的过日子,你就留下来,不许走!”

她豁出去了,孤注一掷。心知错过了这次机会,这个男人不知要气到什么时候!

齐景枫脚步一滞,拢在袖中的手收紧。微微侧目,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惊慌,浑身因紧张而紧绷。冷凝的眸子,瞬间软化。

龚青岚一直盯着他,自然是发现了他微妙的变化,笑弯了眼:“我就知你舍不下我,否则,你如何寻一个对你如此好的妻子?”眸子里闪耀着水光,前一世,她错过了发现他的好的一双眼与一颗心,这一世重来,她便要紧紧的把他攥在手心。

齐景枫眉眼间隐约有几分舒展,似笑非笑道:“这世间比你好的妻子,比比皆是。”顿了顿,看着她脸上的灿笑僵滞,缓缓说道:“我眼光不好。”

“那你可是愿意与我和好?”龚青岚细细的琢磨,眸子一亮,紧张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他每一个微妙的表情。

“看你今后表现。”齐景枫换下湿漉漉的衣物,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裙过来,要为她换下。

龚青岚心神一动,坐起身,摊开手给他换衣。想到她溺水的原因,看着手中握着的一颗珠子,散发着皎白的光,中间却是蕴含着一粒丹丸大小的红光,如破开云层的一道霞光,煞是好看。

“你看,这是什么?”龚青岚捻着一颗珠子,对着齐景枫晃了晃。

齐景枫不曾见过这颗珠子,虽然他病发,便在这里泡温泉,却是没有去过池底,自然没有发现这颗珠子。

“不知。”

龚青岚左右端详,觉得是个稀罕物。不知值多少银子,却得她喜欢。想了想,随意的塞进怀中。

手中的动作一顿,觉得这珠子不是普通的物件,细心的藏进了腰间的荷包,拉着绳索锁着结。

安静的坐着,看着他为她擦发,轻声说道:“日后你生气,不可以超过三日。”

齐景枫仿若未闻,继续手中的动作。

龚青岚屈起膝盖,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望着温泉池面,上面的雾水,仿佛熏湿了她的眼眶。“我害怕失去你,有些事情,即使知晓你会生气,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几日里,她整日惶恐不安,她清楚的明白到,她前世能那般作践他,无非是因为知道不论她做什么,都会有人疼她、怜她、护她。从不曾见他生气,那么的冷漠,那么的陌生。虽然依旧对她细心,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却让她觉得更加飘渺,那么的不真切。

仗着他的宠爱,肆意的挥霍过。当哪天她失去了他的宠爱,她还有什么?

“你可以与我商量。”良久,齐景枫才开口道。

他终是退让了!

龚青岚胸腔里堆积的某些东西汹涌翻腾,似要突破闸口,喷薄而出。紧紧的依偎进他的怀中,攥着他衣襟的手泛白。他这样高傲有原则的人,遇上她,便一而再的低头退让,失去原则。

她三生有幸,能够遇上你!

——

二老爷大喜的日子到了,毕竟有个原配,虽然在庵子里,也不好铺张的大摆酒席。简单请了几桌,便算成了礼。

当天夜里,消息传到了许榕耳中,本就气得病倒在床上。接到他停妻再娶的事,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咬牙说道:“我要去上告官府,他这是犯罪,我还没死呢!”

静安将打听来的事说道:“齐府二老爷没有停妻再娶,而是娶平妻,给官府递了官文。但是他是用正妻之礼迎娶,怕是不久便会取代了你。”

许榕怒火攻心,气血上涌,嘴角一歪,便翻白的昏厥了过去。

静安忙请了师太过来,把脉后,摇头叹息:“中风,怕是今后的日子都在床上度过。你且将消息传给齐府,可要将人送去。”

静安到了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敲开了门:“这位施主,贫尼是静心庵的静安,劳烦您传个话给老太太,贵府二夫人中风瘫倒在床,可要接回府上照料?”

“呸!你这小尼姑,大喜的日子,来咒我们新进府的二夫人?去去去!一边儿去,莫要找晦气!”小厮不耐烦的将静安赶走,‘嘭’的关上了门。

静安望了一眼高门大宅,想到二夫人凄惨的模样,与齐府的满宅喜气,那么的格格不入。不知是为她悲,还是庆幸?

悲的是许榕再十恶不赦,却是为了齐二老爷,犯下诸多大恶,得到的便是弃之敝履。庆幸的是许榕如今昏迷,不知齐府对她的无情。

静安走了,小厮便将消息传给了二老爷齐松,齐松心中想的是美娇娘,哪里还记得许榕?被她压制那么多年,早已受够了窝囊气。

摆了摆手,便入了新房。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个奴仆,悄悄的摸到了祠堂,告诉了齐少恒。齐少恒眼睛赤红,险些捏断了手中的狼毫:“他当真不愿管母亲?”

“是,二老爷斥退了小厮,便急急的去了新房。”奴才将方才的情形,描述的绘声绘色。

齐少恒脸上充满了怒火,当初为了靠他娘舅,便任由母亲欺压而不敢吭声。如今,翻身为主,便是忘了糟糠。

“你将消息给大小姐送去,兴许她有办法把母亲弄回府。”齐少恒目光阴鸷,瘫在床上又如何?只要进了府,这新进府的贱人,自是要伺候母亲!

“奴才这就去。”转身偷偷摸摸的出了府,拿着齐少恒给的银子,雇一匹马,去了陈府,用银子打点了一番,让他们传递消息给齐楚婴。

此刻的齐少恒,并不知晓齐楚婴过得凄惨。陈府看门的小厮,掩上门,便去了洗衣房。半夜三更,井边堆积了满满当当的衣物。一个瘦弱邋遢的身影,蹲在地上浆洗。

“喂,你娘家来信,你父亲娶了新夫人,母亲瘫倒在床,让你想法子把人接回齐府。”小厮眼底满室不屑,都成这副德行了,还能指望上?怕是她娘家的人,不知她落魄了!

齐楚婴闻言,惊愕的抬头看着小厮,想要看出他说笑的成分。可他一脸嘲笑鄙薄,无不在告诉她,这是实情!

整个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瘫软的坐在地上。她忍气吞声,只为了有一日母亲和哥哥救她出去。可现在,有人将她的希望打破,眼底霎时失去了神采。

就这样?一辈子过着奴才的生活?

齐楚婴看着原本纤葱般的手指,关节肿大,严重变了形。浸泡在冰水中,便是刺骨的寒。

不!她不要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

齐楚婴快速的转身,去了充满霉臭味的屋子里,稍稍收拾了包袱,便绕到了一堵围墙下。扒开草丛,露出了可以过一个人的狗洞。

这是她观察了许久,才找到的狗洞,以防万一,可以留着逃跑。

将包袱推了过去,齐楚婴爬出狗洞,身子只过了一半,脚踝被抓住,用力朝后一拖,齐楚婴被拉了回来。看到满脸横肉的洗衣服管事嬷嬷,吓得齐楚婴浑身发颤。

“给我拖下去打死这贱人,打残了为止!”嬷嬷凶恶的一脚踩在齐楚婴的脚背,听到咔嚓一声,冷笑道:“我叫你日后还如何跑!”

“啊——”齐楚婴尖锐的惨叫,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快拖下去,莫要扰了主子们的清静。”嬷嬷手一挥,便让人将齐楚婴拖走,去了刑罚。

——

第二日,龚青岚早早的收惙好,与齐景枫一同去了老夫人处。

新进门的二婶娘,虽说是平妻,可是按照正妻之礼娶进府。而昨夜里传来消息,许榕中风瘫倒在床,怕是在床上等死。

她的一双儿女,好日子也已经到头。齐楚婴逃跑被抓回去打残了,浆洗做活时,手腕套上铁链。

到了老夫人处,掀帘而入,老夫人红光满面,一手边坐着齐蝉,一手边则是新妇萧笑,和乐融融的说笑谈天。

龚青岚一进来,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便僵滞住,看着身旁的齐蝉,畏惧的心又活络了。只要齐蝉还在齐府,龚青岚便是不敢对她如何。

“你们来了。这是你们二婶娘。”老夫人拉着萧笑介绍,满心满眼的欢喜。萧笑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个人管理家业,将觊觎她财产的叔伯,打的如老鼠见猫一般乱窜,想必能收服龚青岚!

龚青岚欠身见礼,萧笑是老夫人娘家萧氏旁支侄女,当年订了亲事,父母接连去了,耽误了出嫁的年纪。等守完孝,已是二十有一,很难说得上好亲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三十出头。

萧笑还了一礼,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龚青岚。

“侄媳妇儿,日后还请多多照料。”萧笑笑得极为腼腆,说的话,却极让人深思。

本是简单寻常的一句话,到了她嘴中说出,多了一份难言的意味。

照料?

怎得照料?

龚青岚心中冷笑,看来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老夫人特地将人挑出来,为的就是压制住她。何况,一个宁愿不嫁,也不肯低嫁了去的人,性格也不见的柔软,好拿捏。

“二婶娘,侄媳妇儿年纪轻,许多事儿不周全,还请你多多见谅。”龚青岚笑的温柔可亲,一双凤眸清可见底,清澈无害。

萧笑那句话,不过是探探龚青岚的底细。若是她答应,日后二房有困难,她自是好拿捏这句话去让龚青岚接济一二。若是她推诿,自个也好寻到她的错处。

可她却没有说答应,也没有推诿,而是顺势说日后自个的要求,她没有答应,办的不妥贴,是因为她年纪轻,莫要与她计较。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侄媳妇儿说的哪儿话?我们这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套?”萧笑不懂声色的留下圈套,目光在龚青岚身上打转,落在她明媚动人的脸庞时,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就算是夫妻,该客套也要客套,莫要因此而坏了规矩。若是下头人见主子都没得规矩,有样学样,那还了得?”龚青岚温柔婉约的堵回去。

两人唇枪舌战一番,萧笑半点好处没有占到,看着老夫人望来的目光,哂笑道:“莫不是侄媳妇瞧不上我?”

“二婶娘真爱说笑,我嫌弃不嫌弃,左右你也不是与我们过生活。二婶娘该要讨二叔的欢心,惹他喜爱便好。”龚青岚笑吟吟的打趣,只觉得这样你来我往斗嘴的日子无趣。

萧笑面红耳赤,低垂着头。眸光微闪,暗道:好生厉害!说话可圈可点,却又让人抓不到错处,将自个摘的一干二净。

莫怪老夫人瞧着她,如临大敌!

“侄媳妇儿说的是,二婶娘糊涂。”萧笑退回到老夫人的身后,面色羞红的看着一旁不作声的齐松。

“这有何关系?你是老夫人侄女,嫁进齐府,更是亲上加亲。老夫人疼你还来不及,怎得舍得你受委屈?自是会庇护你。”龚青岚一语双关,说的老夫人面上讪讪。心底恨不得吃她的肉,食她的血,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好了好了,快用膳。”齐蝉笑着出来打圆场,心底对龚青岚多少有些个意见。听说大嫂将老太爷的事儿与她说了,她当即答应了,何时问了齐景枫?

龚青岚也不在意,当初齐蝉帮衬她,不过是为了从她手中那银子,笼络了老太爷?如今,被她拒绝,自是要护着自个的母亲。

老夫人左手边靠着齐景枫和龚青岚,右手边是齐松与齐蝉。萧笑则是立在老夫人身后伺候布菜。

老夫人一个眼神,萧笑的筷子便跟了过去,伺候的老夫人满脸的喜色:“这娶妻还得娶贤,光是一张漂亮的面皮,不抵事。有时候,还为家中招惹祸事。”老夫人意味深长的说道:“笑儿人贤惠,也标致,老二这次可是有福了。”

齐松扯了扯面皮,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他对萧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原以为是个美人儿,却不知生的一般,自是难掩失落。

目光扫过龚青岚,心道:若是娶个这么美的妻子,就算招惹祸事,也甘之如饴。

似乎看出了二老爷的心思,萧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淡淡的扫了眼龚青岚,垂目敛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两样总得有一,若都没有,如何立足?”齐景枫淡淡的睨了眼萧笑,夹着肉丸给龚青岚。

老夫人气噎,齐景枫话中的意思是美貌与贤惠总得占一样,若是没有样貌不得夫君喜爱,又没不贤惠,如何讨老人欢心?在这府中岂会有好日子过!

这话摆明了挤兑老夫人,萧笑是丢在人群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说标致,委实违心了。

龚青岚见萧笑低垂着头,舀了莲子羹递给齐景枫,笑道:“夫君尝尝,这滋味儿如何?我今儿早,特地为你煮的。”

这话,无疑一个耳光扇打在老夫人脸上。她话中的意思,便是指龚青岚空有美貌,不贤不孝。

而今,龚青岚亲自为夫君熬煮莲子羹,岂会不贤?

龚青岚看着老夫人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心底一阵冷笑。她早就知晓她会刁难,便做了准备。

“侄媳妇儿与侄儿关系和睦,我们也便放心了。”齐蝉笑着说道,夹着一块糕点,放在老夫人的碟子里:“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你日后可以放宽心了。”

这句话,化解了老夫人的尴尬,她这么做,无非是心里放心不下儿孙。

龚青岚笑笑不语。

用完膳,便各自散了。

齐蝉支开了齐景枫,拉着龚青岚走到一旁说道:“侄媳妇儿,上次姑母与你说的话,你与枫儿说了么?”

齐蝉知晓她同意了,心中打着一个算盘,唆使龚青岚将银子给她带到京都,这样她也可以摊一份功劳。

“姑母,这件事儿,母亲也与我说过,当时我不好回绝了母亲,便暂时的应了下来,随即与夫君商议了一番。事情全都交由夫君处理,我一概不知。”龚青岚无奈的说道:“姑母,你应当也知当年老夫人与老太爷分家的事。”

齐蝉心中一噎,龚青岚的意思是齐景枫给的银子,是原本属于二老太爷的银子,与他们所有人都无关,莫要想占便宜!

脸上有些讪讪,沉吟道:“你真是个傻的,当年定是发生了事儿,二老太爷才会不要了财产。本该就是你们的,何必半点好处没捞着便撒了出去?”

龚青岚心中好笑,当年是老夫人陷害二老太爷,二老太爷顾念兄长早逝,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拉拔着孩子长大,便不与她争。

这会子,齐蝉竟还拿这些说事!

“姑母,当年恩怨是非烟消云散。夫君也不少这些个银子,毕竟是二老太爷的,未免伤了和气,便不斤斤计较罢!”龚青岚不知齐蝉在京都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如此急切的想要攀附二老太爷。

齐蝉见她油盐不进,眼底闪过恼怒,沉声道:“我不过是为你们好,如今倒成了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这事儿的好处全都给你们占尽,我半点都无。当真是吃力不讨好!”说罢,齐蝉便带着丫鬟离开。

龚青岚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走向杏花树下的齐景枫。挽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向上一抽,握住她的手心,十指相扣。

宽厚干净的大掌,带着让人心安、眷念的温暖,想要这辈子握着这双手到老。

“二老太爷的事情,你听说了么?”龚青岚侧头,微微仰头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面轮廓,目光微痴,当初为何就发现不了他的美?

齐景枫摇头,垂目看着她痴恋的目光,紧抿的唇,微微上扬,眼底流泻出一抹写意的笑:“来信了?自从去了京都,便断了联系。”

“嗯,给母亲来信,二老太爷要升迁,需要银子疏通打点。母亲说我们能帮衬,便帮衬一二。”龚青岚将原话说给齐景枫听,随即简单的将齐蝉的用意一并说了。

齐景枫眸子一暗,蕴藏着一抹冷意:“姑母你不用管,怕是为了借二老太爷之手,将女儿送进宫。”

龚青岚心中一沉,选秀的时候将到。这次选秀的目地,是为了巩固皇帝的地位,借助其他大臣之力,压制皇后娘家的势力!

所以,这次的秀女,都在正二品以上。

“你的意思……”龚青岚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她不希望他牵扯进朝廷,那一潭浑水,搅不清。

“随她去。”齐景枫似乎窥出了她的心思,沉吟了良久,温和的问道:“若有朝一日,我身置庙堂,你当如何?”

龚青岚心口一紧,他不会说假设的事。他如此问,是否终究有一日,会参与朝堂纷争?

想到此,龚青岚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越来越糊涂。大夫人帮助二老太爷,当真只是因为当初二老太爷将他的那份财产给了齐景枫的原因?而不是为了他布局?

会是因为燕王府么?

脸色骤然一变,血色顿失,龚青岚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大越二十一年冬,燕王世子殒!

“你怎么了?”齐景枫见她脸色惨白,关切的问道。

脑袋疼得厉害,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强笑道:“我虽不愿你进入朝堂,若终有一日,恐怕也是身不由己。我已是你的妻,你去哪里,我便跟随去哪。”现在是大越十五年,离燕王世子战死还有几年,会是因此么?不,燕王是在齐景枫死后一年,才战死!

她该怎么和他说?

龚青岚迷惘了,战场上的事情,她无法改变。镇守边关,是燕王府的使命。关于战场的事情,她也只是简单的听过,不知其中真正的缘由。

“夫君,战场上变幻莫测,你要叮嘱安世子小心谨慎一些。”龚青岚想了想,还是先提点一句,事后再想办法。

“你怎得忽而想起了他?”齐景枫不解的皱眉。

“他是下一任的燕王,你若身处朝堂,有他庇护,自是好的。”龚青岚心情失落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你要押送粮草去边关?顺道将这句话给他,那个朝廷来的将军不是个好的,叫他多多提防。”

“军中的传言,都流传到你这来了。”齐景枫目光深邃,仔细看了她一眼,便揽着她回了院子。

龚青岚弯了弯嘴角,有话难言。

——

齐少恒抄满了经书,便让人给齐松送去,他回了屋子洗漱好,便找老夫人请罪。

“祖母,孙儿一时鬼迷心窍,适才着了贱人的道,这次虔心悔过,还望您莫要再恼孙儿。”齐少恒跪在蒲团上,端着一杯茶水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浅啜了一口茶,看着当初最中意的孙儿,变成这般德行,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改了就好,改了就好。”老夫人连连感叹,让人将齐少恒搀扶起来。

齐少恒依旧跪在蒲团上,痛哭失声道:“祖母,母亲在庵里听见父亲停妻再娶之事,病得瘫倒在床,孙儿不孝,不能侍疾。孙儿又不曾有出息,不能雇人照料母亲。恳求祖母给孙儿指一条出路!”

“哦?你当真知错了?”老夫人眼皮子不抬一下,浅啜了一口茶水。

“孙儿知错!恳请祖母帮扶孙儿一把!”齐少恒跪在地上磕头,母亲瘫了,妹妹残了,父亲新娶了。日后二房也全都是给如今二夫人生下的儿子,与他无关。而他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老夫人。

老夫人皱了皱眉,轻叹了一声道:“你若能忍,且等上几年。若不能忍,便要狠!”说罢,让绿水给拿出了两张地契给他:“你好好经营,日子还是可以过。”

齐少恒感激的磕头,心中思索着老夫人的话。忍上几年是熬到齐景枫死么?若是不能忍了,便要狠?如何狠?

脑中的念头飞快的一闪而逝,眸子里蕴藏着一抹精光,便起身离开。

——

日子平静的过去,龚青岚却觉得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这样让人心中不安。

齐景枫这几日押送粮草去了边关,稍稍调养好的身子,怕是又要因着劳累回到了原点。

百无聊赖的逛园子,正巧碰见了与妾侍在吟诗作乐的齐少恒。微微皱眉,转身绕道。

齐少恒却是见到了龚青岚,起身迎了上来,目光阴冷,邪邪的笑着说道:“大嫂可要来猜字?”

“小叔子倒是闲情雅致,我便不扰了你们的雅兴。”龚青岚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看着朝她喷火的美妾,不禁莞尔。

齐少恒也不恼,笑道:“大嫂该是有心事,大哥这几日去了边关运送一趟粮草,正巧那边有流寇,劫杀了不少商户,不知大哥可有赶巧碰上?”

龚青岚心中一沉,前世里好像是朝廷里派来的大将与燕王世子不和睦,起了内讧,导致边关失守,被凶残的蒙格部落首领,带人攻打了进来,烧杀掠夺了不少村庄,许多流寇四处流窜,劫杀商贾。

莫不就是现在?不对!若是的话,那便是时间提前了!

心中惊骇,面上却是风轻云淡:“昨日里我与你大哥通了信,应当是避开了。”龚青岚只觉的他脸上的笑容古怪,却没有放在心上。齐景枫是会武的,遇上流寇,能够应对。

“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是会平安无事。”齐少恒说罢,便继续与美妾调笑。

龚青岚心中不安,立即回了院子,让人去查。齐少恒的态度有问题,他怎得直到齐景枫去了边关?越想便是越如坐针毡。

心思微转,龚青岚心中升起了荒缪的想法,难道齐少恒命人混淆在流寇中对付齐景枫?

眼底闪过冷芒,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齐少恒亲自从齐景枫身上下手!

“红玉,你快去通知凤鸣!让他去找齐景枫!”龚青岚面色发白,若是齐少恒借机买凶杀人,齐景枫怕是难逃杀局。

——

边关,漫无边际的黄沙,扎满了白色的帐篷。

狂风掠过,卷起一层黄沙包裹在众人身上,士兵将士全部都带着头盔,头盔只有眼睛处是掏空。闭上眼睛,眼睫上都落满了沙。

齐景枫接到安振啸的口信,将粮食运送到了军营。

安振啸硬挺的轮廓,雕刻般的五官,寒气逼人。锐利的双眸,扫视了营帐内的众人,最后落在齐景枫身上:“辛苦了!我会让人护送你回去!”

齐景枫摇头道:“边关战事吃紧,你分身乏术。我身边还有两个随从,可以平安回去。”

安振啸不放心,就算他死,齐景枫都是不能够出事。所以,他不敢懈怠。剑眉紧蹙,不容他辩驳的说道:“若父王知晓我让你一人回去,会卸了我!”

齐景枫无奈的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知你让我送粮食过来,便不会卸你?”

安振啸不耐烦的说道:“磨叽什么!我让人送就让人送,再啰嗦,打晕了送走!”说罢,挎着大刀走出营帐。

“世子,不好了,将军将驻守在葫芦谷的士兵调走,蒙格部落的人趁机攻打了进来,已经失守!”士兵跪在地上禀报军情。

安振啸脸黑如墨,立即集结了士兵,上去迎战。

齐景枫见战事迫在眉睫,也不好离去,便在军营里,查阅葫芦谷的地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齐景枫依旧不见安振啸回来,立即赶去葫芦谷。在半道上,碰见了安振啸的属下先锋,跪在地上对齐景枫说道:“公子,世子攻退了蒙格部落,被将军设陷阱劫杀。”

齐景枫眼底寒气凛然,朝廷派来的将军,是要分解了燕王府的势力。与世子不和,不是秘密,只是不知他为了一己之私,置燕北百姓于不顾。

齐景枫赶到了葫芦谷,一架弓弩对准了与士兵厮杀的安振啸。齐景枫躲过先锋刘峰的弓箭,对准放弓弩之人的后心,拉满弓,箭羽呼啸而去,一箭贯穿。

一根银丝自袖口而出,凌厉带着破空之势,咻——擦过士兵的脖颈,士兵睁眼倒下。无声无息,在他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便已经断了生气。

风驰电掣,衣袂飘飞,整个战场就像是他一个人的独秀,众人只见到那细如微尘的银丝一起一落,便是一条人命的终结,他游走在众人之间,神色淡然,仿佛是在烹煮一壶茶,血光之间不染一丝尘埃。

一时间,这样奇异的场面竟然众人看呆了去。

“你,快走!”安振啸见齐景枫来了,太阳穴突突跳动,两眼猩红,怒斥他离开。

这一分神间,安振啸马匹的前腿被长刀砍断,整个人向前栽去,几个士兵举着长矛对准了安振啸的胸口。

齐景枫滴血不沾的银丝,卷向安振啸的腰间,将他拉到马上,一抽马屁股,二人朝营帐而去。

“追!”

“不必!”曹方舟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自谷中走出,看着那一抹白,讳莫如深。

齐景枫看着唇色乌紫,俨然是中了毒的安振啸,神色冷肃:“回城!”

“回军营。”安振啸坚持。

齐景枫目光阴鸷,布满了嗜杀之气。紧绷着脸,带着安振啸回城。

经过官道,齐景枫看着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首,目光冷厉的扫过四周。就着日光,看到前方不远处散发寒光的铁钉,立即拉住了马。

四周依旧静幽幽,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齐景枫带着依旧中毒昏迷了的安振啸,不敢带他回军营,曹方舟想要谋害他,断然不会让军医医治,军医医治,只怕更加加快他的死亡。

以至于出来匆忙,留在军营里的长顺,长福没有带回来。

若是此处设伏,断然难以脱身。

目光深沉诡谲的望着前面铺散的铁钉,马匹断然是过不去,拖着安振啸,跃马飞身而起。骤然间,空中一张丝网落下。

数十个黑衣人自山上走出,齐齐向齐景枫二人围拢。

而齐府内,到了日暮时分,依旧没有半点齐景枫的消息传来。

龚青岚急的心里上火,在屋子里急行了几步,便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连忙迎了出去,便瞧见是慕思雨。

她两眼红肿,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嫂嫂,出事了!出大事了!”慕思雨见到龚青岚,止住的泪珠儿滚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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