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将银簪拿出来时,苏晋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
犹记得那日,司马超忽然召见秦筝,自己将这枚簪子递给她道:“这是漠北独有的千寒铁所制,效用可以等同一把小匕首,你戴上防身吧。”
那时的她还笑言:“在这皇宫之中,我还敢杀了他不成?”
这是他送予她的。
现在她将这枚簪子还回,代表她不会再做伤害司马超的事情,也代表着——苏晋迟迟不愿想到那个早就存于脑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不受控制的响起。
这就是了……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一座皇宫又岂会困得住她?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怎会有“新后荣宠”一说?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司马超怎会大张旗鼓的公布天下?
景泰见他面色并不是找到线索后应有的喜悦,不禁开口问道:“怎么?筝儿想说什么?”
苏晋怔了半响,方道:“她不想和我们一起走了。”
景泰大惊道:“什么?”
苏晋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神色,解释道:“她改变初衷了,她要留在皇宫,要做司马超的皇后。”
景泰的神色依旧是不可思议,立刻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苏晋反问。不知是为了说服景泰,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他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却难掩苦涩,“司马超已经是皇上,而我呢?就算她耗费心血扶我上位,她也不过是一介谋臣,哪里比得上凤阙高阁,母仪天下?”
景泰一怒之下,大声道:“你根本不懂,筝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辅佐你!”
苏晋却已经是恹恹的神色,不愿再谈,景泰神色激动仿佛有话要说,动了动嘴角终究只是沉默,两人默默半响,却听景泰道:“筝儿布局多时,终于有了成效,赵府传来消息,赵光禄的夫人和儿子被召进了宫。”
苏晋何尝听不出他话外的意思,秦筝自跟随自己一直尽心尽力,这一点谁也无法抹杀,她苦苦训练红衣军,在进京之日又层层部署,将红衣军心腹埋在重要朝臣的府中,这才让他即使在对方的主场中仍旧能够运筹帷幄。
此刻这条内线消息就对他有不小的用处。
赵光禄一心尽忠,司马超反而疑心重重,将他家人软禁,他想了想道:“人安置在哪里?”
“鸾妃宫中,说是为了陪伴鸾妃解闷。”景泰闷声闷气的答道。
苏晋不愿去在意他语气中的情绪,缓缓道:“甚好。”
听闻赵光禄三脉单传,老来得子,整个赵家都对这个孩子恩宠异常,只要这个孩子在宫中出了事,赵光禄就是铁打的衷心,也会被恨意吞噬。
只是有一件事叫苏晋有些踌躇,如今不论是李然还是鸾妃,想要给他们传递消息都不是易事,李然已经败露五分,但鸾妃潜藏最深,司马超应该还无任何察觉,那么这件事正好交给近水楼台的鸾妃来做,但是自己这个正在被通缉的人如何向守卫森严的宫中传信呢?
景泰见他双眉深锁,心中岂有不知,本是不愿再多问,但是想起筝儿,还是问道:“你想利用赵光禄的家人使一出离间计?但是我们如何向鸾妃传递消息呢?”
苏晋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走廊响起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两人同时对望了一眼,景泰悄声走到门前,回头看了苏晋一眼,转过头一脚向门踢去,木门大开,站在门口的人也是大吃一惊,景泰却更是惊讶,忙道:“舒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苏晋听见声音连忙到门口将舒老迎了进去。
只是几日不见,舒老的鬓间多了几丛白发,苏晋心中顿生悲意,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凄凉的事。
舒老落座后看向一脸吃惊的景泰,先说了一句:“放心吧,无人跟踪。”见景泰面色松豫下来,方解释道:“我去监牢里看过牧清,知道你们在这里落脚。”
苏晋亲自为他斟了茶,满怀歉意的说:“让岳父担忧了。”
这一句“岳父”叫出口,舒老立刻眼含泪光,然而他很快的闭上了眼,缓了缓情绪方道:“我可以替你们入宫送信。”
这一句话连苏晋也面露惊讶,不禁下意识反对道:“王妃尸骨未寒,我不能将岳父牵扯到这些危险的事情中来。”
舒老舒缓的一笑道:“你还叫我一句岳父,我很高兴,自从窈儿走了以后,我和你岳母日日难眠,夜里一闭上眼,窈儿为难的双眼就会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想我的女儿到了地下,还埋怨我不能助你。”
苏晋不知该说什么好,景泰道:“您老肯帮忙当然好,但是您以什么理由进入后宫呢?”
舒老想了想道:“窈儿在云意宫中死于非命,我这个做父亲的去云意宫为她招魂安生,司马超总不会拒绝吧?”
苏晋并未点头,景泰看了看他的面色也没有出声答应,这的确是一个好理由,一个父亲为枉死的女儿招魂,让她早登极乐,不管论理论情,司马超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是这毕竟是在拿死去的舒窈做文章,苏晋心中是不愿意的。
舒老自然知道他的想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窈儿如果还未离去,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平安离开京城,这份苦心,你应该能够理解。”
是啊,舒窈短暂的一生事事以苏晋为先,此时此刻,深埋地下的她,也一定希望苏晋能够早日脱离京城,回到御州完成未竞之业。
苏晋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岳父一切小心。”
舒老微笑道:“如今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老人家,司马超不会在意的,何况我只是去报个信,能有什么危险?”
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去,苏晋也站起身道:“岳父只要转告鸾妃,利用赵家独子分裂司马超和赵光禄,但是人命不可轻戮,她自会明白该怎么做。”
舒老看他的眼神中有几分欣赏和慈爱,默默点了点头向门口走去,正要开门,却听景泰与苏晋同时叫道:“等等……”
舒老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两个欲言又止的男子,还是景泰先开口道:“到时候见到鸾妃,有另一件事还请老先生代为打听。”
景泰下意识的看了苏晋一眼,而后似乎不再顾忌道:“筝儿到底在哪里?立后又是怎么一回事?”
舒老略微惊讶,随后也就神色如常,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才开门离去,苏晋站在门边默默相送,看着他苍老的已经有些蹒跚的背影,心中难受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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