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天香楼的路上,杜环问司空曙:“除了老鸨子和琴姐儿,其他人关哪里?”
司空告诉杜环,刺史曾经对徐大人说了,为了维持稳定,安定人心,就只带走了主要嫌疑人琴姐儿与老鸨子,其他人暂时遣散了。
杜环寻思,这沈大人不是说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吗,不过说说而已。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司空兄,我记得以前在长安西夷巷子里的头牌都有贴身伺候的丫头,这琴姐有吗?”
“有啊。”
“怎么没有一起抓县衙来问话?”
“不巧,这丫头,对了叫奕儿,前几天一直生病,事发那天不在场。”
“那是谁伺候?”
“这个好像除了琴姐儿就没人伺候了吧?当时没见房间里有其他人,除了当事人外。”
“那个奕儿如今去了哪里?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啊,因该也暂时在什么地方吧,都等着这事过去了好早点开张呢,对了,那是唐平安的尸体仵作也验过了,确实是刀伤。”
“伤口如何?”
“刀不是劈的,倒像是刺的,可见这人多厉害?”
“刺的刀?本地人用这种刀吗?”
“不会的,这种刀一般是军刀。”
“对啊,我想起了了,我们安西有陌刀军,那种刀就可以刺,非常厉害,难道此人以前在安西当过兵?”
“不一定,安西的兵器据说所知,来自神策军专门的机构督造。”
“那此人可能是神策军?”
“别瞎猜了,兵器被盗或丢失也未可知。”
“以前都有登记的,丢了也能找到。”
“如今什么年代了,估计都没人管了,安史之乱后,大量兵器流失,成为灾祸。”
两人边走边聊。
司空曙带着杜环来到天香楼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转到一个背角,有个小门。
“这是天香楼每天倒马桶的小门。”
“怎么没衙役看着?”
“他们哪会整日整夜守着,估计关上后门,前门一锁,去玩了,前门有两个衙役轮流值班,这里进不去,但边上围墙应该难不倒你吧?”
杜环笑了:“我没问题,老兄您咋办?估计你这身材也没法子翻墙。”
“我就替你望风啊,唉,我司空以前哪干过这事,算了,为了贤弟,我豁出去了。”
杜环叫司空曙小心后,施展轻功,越上墙头。
“你哪里学来的功夫?以后教我如何,也好关键时刻逃命,这乱世有用。”司空道。
谁知已经不见了杜环的影子。
司空摇摇头,躲在一边看周围动静。
杜环到了院子里,发现里面静悄悄没人,黑乎乎的,看不清,便寻找火烛。
这种东西一般在厨房会有,但天香楼不同,做生意都是在晚上,客人房间晚上掌灯也需要火烛。
很快,在一个楼道杂物间找到了一把火烛。
借着火烛,杜环寻找那杀人现场。
但是杜环并未来过,也不知道那一间才是琴姐的房间。
不管如何,每一层每一间都要试试。
这琴姐儿是头牌,她的房间应该与众不同,想到这里,杜环见到一个房间非常富丽堂皇,就仔细检查,但是闻到一股味道后断定这应该是老鸨子梅妈妈的房间。
“梅妈妈臭美,但毕竟是老鸨子,格局决定了她房间就这样。”
仔细检查这梅妈妈的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于是又转了几个房间,在杜环看来,都是俗气得很,应该不配琴姐儿住这里。
到了二楼中间,有个通道,直达一个房间。
这种房间都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杜环就直奔过去。
右边有个门被贴了封条。
“天香楼大门已经被贴封条,这里面怎么还贴?看来这就是出事的房间了。”
杜环不想破了封条进去,便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个房间边上有个窗户似乎没关,还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赶紧用劲腾起,跃入窗内,进入这房间。
杜环重新点起被风吹灭的火烛,仔细察看房间。
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奇怪了,衙役查封一般都弄得乱七八糟的,这里是案发现场,怎么会如此整洁,地上及墙上、座椅都没有血迹了,没有一点案发样子,更别说什么打斗了。”
接着,杜环从接待小厅进入内室,里面有一张床,还有衣服和被子,都是女人的,应该说就是琴姐儿的。
于是杜环仔细检查可疑之处,摸这个,敲这个,结果也没发现什么。
杜环觉得有点累,就躺在椅子坐了一会。
一抬头,发现墙上挂着一幅画,居然是《贵妃出浴图》。
“这不是我曾经画过的吗?不过似乎被人改过了,杨姐姐穿的衣服也太少了,这帮家伙居然拿杨姐姐来引诱客人思春啊,不行,我应该拿下来。”
他就上去把这幅画拿了下来,但就要拿下时,画后面露出了一个青铜的扁牛头。
“好精致的物件,这牛眼睛牛鼻子有点滑稽。”
杜环情不自禁地去用手揿了一下,只听得墙突然动了一下,露出一道暗门。
“原来秘密在这里啊,好家伙。”
于是就拔剑持火烛进门。
这门居然是楼里的暗隔。
下了楼,下面是底楼,四周封闭着,地上全是杂物。
杜环想:不可能就没有了啊,难道人就躲在这里,以后再回到上面吗?
只好回到刚才的地方。
这回,杜环还是用手揿了一下,这门又关上了。
如此几回,还是这样子。
难道就这一个机关?要是外面来了人,逃到暗隔被发现也死路一条啊。
看着墙上的牛眼睛,杜环似乎明白了,他用手同时按住两只眼睛,再跑到暗隔楼下去看,里面露出了一个地道口。
“好狡猾的琴姐儿。”
赶紧进入地道里面,这时候发现地道口还有一个机关。
根据经验,这机关应该是关闭那墙门的,于是杜环就按了上去,只听得轻轻的咔嚓一声,似乎到位了,墙门关好了。
等杜环在地道里走到尽头移开一个木板,傻眼了,上面居然是天香楼的一个储物房,堆了很多女人物品。
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多了,这琴姐没有说实话,她房间留密道是逃生?不像,难道是偷客人的东西便于转移?
可那天杀死唐平安公子的是一个虬髯客模样的人,而且,还大模大样从大门出去的,众目睽睽之下。
杜环心里一直在瞎猜:如果有什么人需要遮掩自己来这里寻欢,最多就是与琴姐儿暗地里想好,也不可能夜夜相欢,密道是为了遮人耳目,不影响名声罢了,杀人那是绝对不敢的,或许那日琴姐儿就是遇到了这个虬髯客,被唐公子撞见发生了意外。
钱老爷也公开大摇大摆来玩,其他人应该也不用走这个密道,不过,很少听说刺史和县令来玩,难道是他们走后门进这个道?
此密道功能只有老鸨子与琴姐知道,以后有机会了再问她们,目前她们根本不说真话。
或许这虬髯客也是这里进的琴姐房间,否则这人正门入内,很多看到会不注意这种装扮特别的人?
想到司空曙这老实的大诗人还在等自己,便就原路返回去了。
回到琴姐儿的房间,杜环吹灭火烛,准备回去。
就要下楼时,却凭内功气息感觉到有人来了。
于是他躲在一边,等那人出现。
一会儿,真的有人鬼鬼祟祟地来了,却没有到琴姐的房间,而是去了老鸨子梅妈妈的房间。
杜环悄悄地移动到梅妈妈的房间外面,看那家伙干什么。
只见那黑影在里面翻箱倒柜找东西,后来这家伙胆子大了起来,点起火烛要看个清楚些。
居然是龟奴姚敏。
那姚敏在梅妈妈房间里的管仲像下面摸到了一些钱,又直接掀起枕头,拉了拉,里面有个暗格子,有一个箱子,一打开,全是金银珠宝,还掉了很多纸张,估计是借条和收据。
估计这龟奴早就盯上了老鸨子的钱,一直没机会下手,如今手到擒来。
当姚敏乐呵呵地拿到了自己想得到的钱财出房间时,却被一把剑顶住了,吓得他把火烛丢在了地上。
“姚敏,三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老实交代?”
“杜参军,杜大人,您好啊。您知道的,我在这里替梅妈妈,不,老鸨子干活,如今这里被封,我有些东西还在这里,我今晚是来取回自己的东西。”
杜环笑了:“这是梅妈妈的房间不是你的房间,难道你的东西会放在她这里吗?她是你亲妈还是丈母娘啊?”
姚敏狡辩道:“她还欠我的工钱没给,我是来拿回自己的钱,否则没有活干了怎么活啊?”
“我不是说了吗,你回来跟着吴校尉干,不就有酬劳了嘛。”
“他?哼,不是我姚某人信不过他,上次失败他就是头一个可疑之人。”
“哦,怎么说呢,能告知我吗?”
姚敏看了看四周无人,便低声道:“吴校尉那次失败,有人走漏了消息,而且,当晚我们追贼寇时,到了一个黑黑的巷子,吴校尉先冲了进去,但就是不见了贼寇,很蹊跷。”
“你是怀疑吴校尉是通贼内线,想想也不大可能啊,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还有其他人呢。”
“其他人?你是说没有听从召唤回来的人?能否说具体一点,不要瞎猜。”
“算了,我不想牵连其他人,要是你跟吴校尉一伙的,出卖了我,我和说的人都没命了。”
杜环觉得这人不相信自己,便道:“就凭今日你干的事,我就可以抓你去县衙。”
这姚敏干脆把拿的钱财全部掏出来扔在地上,并仰着头道:“你一个人没用的,我也没拿钱财。”
“我见到了,听到了,我就是县衙的人,我立刻可以带你走。”有个声音从外面进来。
“司空大人,你怎么进来啦?”姚敏惊呆了。
杜环正要说话,却被司空曙先抢了话:“徐大人叫我等暗中观察,说有凶手会来这里拿东西呢,我带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衙役就在大门外。”
杜环知道司空是在诈这鬼奴,忙道:“司空大人来得正好,这姚敏其实也是出于无奈,没有生活来源,被你们封了楼,没法活,连吃饭都是问题,要不,你高抬贵手,跟徐大人说,早点解除封禁吧。”
司空曙似乎很为难,杜环抓过一点钱给姚敏:“这些就差不多够工钱了,不要贪心,司空大人,你看呢?我还有事要这家伙配合办呢,就是刺史大人抓贼寇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司空曙想了想道:“就看在杜参军面子上,这就算了,但是今日就当什么没发生过,我们都没来过,否则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否则我天诛地灭,如何?”姚敏道:“杜参军要我干什么呢?这么晚了。”
“你带我去上次贼寇消失的巷子,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姚敏道:“这边上有棵树,爬上去就可以跳进来。”
“你倒是聪明。你到树下等我,我跟司空大人说说,如何把今晚的事放过去,别遛走了,否则你知道后果。”
“我的衙役不是吃素的。”司空道。
“是是。”姚敏说着扔下杜环给的小钱:“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他气呼呼地走了。
等龟奴走后,杜环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并问司空怎么进来的。
“我蹬在暗处,发现边上有棵树在异常晃动,就看到了这个家伙,然后学着他跟在后面进来了,不过,我没你们这么灵活。”
“想不到你们不用轻功也进来了,还是我笨,不过,今日发现不能跟其他人说起,你我知道即可,以后,刺史和吴校尉甚至徐县令都是我们调查的对象,非常可疑,他们的人都不可信,需要借助老兄手下的人暗中帮忙了。”
“唉,都是分内之事,如果贤弟破贼,大家也是大功一件啊。你去忙吧,我会跟徐大人暗中借此案调查的,徐大人你不用怀疑。”
但杜环想了想道:“那还是劳烦老兄跟徐大人商议,早点放了她们继续经营吧,让老鸨子出点钱先赔偿一下,告诉死者家里人,就是那个唐老爷,人死不能复生,杀人犯一定会想办法缉拿归案的。天香楼不营业,没钱赔偿。”
司空曙很聪明:“来前在县牢你说要加强保护,如今突然要放她们,是不是想欲擒故纵,钓大鱼啊?”
“没了线索,只能这样子,等那些人麻痹了就好了。”杜环道:“经过刚才的调查,觉得真的要先放了她们回来才会有新的线索,司空兄,别忘了这事,说不定就有新收获,贼人本性难移,对了,你能从原路出去吗?”
“龟奴能,我也能,不对,我这话有问题,哈哈,你放心吧。”
“这里被姚敏弄乱了不好,不能让人看出有人来过。”
“可刚才你让姚敏拿了一点钱啊,还好,这家伙没要。”
杜环一边低下去收拾金银珠宝和那些纸张,一边对司空道:“帮我照一下,看看这些欠条收据都是什么人。”
等司空弄亮姚敏丢灭的火烛后,杜环道:“看,都是卖身契,还有,哈哈还有老鸨子借钱给人家的借条,哈哈,是放的高利贷呢,对了,这借钱的居然是那个钱大老爷钱骏,钱老爷还缺钱吗,怎么会向梅妈妈这种人借钱?非常奇怪。”
司空把头凑过去看,觉得也很意外,他赶紧道:“再查一下这琴姐的卖身契,到如今,我们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其他人有没有类似的契约?”
“你们抓了她都没问出来?”
“案卷中就写琴姐儿,这明明就是艺名,怎么会是真名?这些人生意的事也不能插手,没有纠纷来告官也不能管。”
“你们不用大刑伺候?”
“我们徐大人是文人出身,也是考进士才做的官,也见不得给女人上大刑。”
杜环笑了:“怜香惜玉啊,还是刺史大人打过招呼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他是重证据的人,你看,这纸上边上有两个字,对了,这不是奕儿吗?她的卖身契居然作了标记,估计是为了好找吧?”
杜环仔细看了看奕儿的卖身契道:“原来奕儿姓邹啊,就叫邹奕儿,是山阴人。”
“再看后面的,找找有没有那琴姐儿的?”
杜环没找到,只好收拾后放回那梅妈妈的床枕头下暗格里。
杜环根据以往经验,敏觉地敲了暗格,还钻入床底下去看,但没发现啥。
他想起刚才姚敏还从管仲像里面找了钱,就去整理这窑子的行业老祖像,发现像底下是空的,却有一封被拆过的信。
打开一看,原来,此信是一个叫谌伯的人写给一个叫石大的人的,说自己父母和老婆已去世,自己染病,危在旦夕,只有一女国美尚幼,托付给朋友石大抚养,等等云云。
“杜参军有所不知,这石大就梅妈妈的丈夫,据说也去世多年了。”司空道。
“那么说来这幼女国美就是梅妈妈的养女了。”
“未曾听说梅妈妈有什么养女啊。”
“难道这养女国美就是琴姐儿?这石大和梅妈妈以前就开这天香楼的吗?”
“肯定不是,据说是在前任刺史那会儿先让琴姐儿唱曲,后来出了名,公子哥和有钱人打赏很多,最后就盘下了战乱的破房子,央人建起了天香楼。”
“这养女国美要么后来死了,要么就是琴姐儿。”
“有可能,本来梅妈妈和石大都是战乱来到此地的,从未说他们有个养女叫国美,只知道他们路上买了这个琴姐儿一起到明州的。”
杜环与司空把东西归位后就出去了。
两人来到墙角,原来这里有一堆瓦,杜环知道司空回去没问题,就让他等自己和姚敏走后再出去。
姚敏见杜环轻轻松松跃下,佩服道:“这功夫也只有吴校尉才能跟你一比。”
“吴校尉功夫了得吗?似乎他笨乎乎的。”
“得了吧,那是外表,其实手段很高,杀贼人厉害呢。”
杜环也不多言,要姚敏去那个贼寇消失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