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各势各派无不是悚然动容,有的更是双腿一软,裆下已被吓的尿了裤子。
不远处的天空,一团耀眼的金光高悬不坠,其光大放,不要命的挥洒着霸道无匹的剑气,大有焚江煮海之势,风雪俱被肃清了个干净,其内虚影正是剑圣。
赌上毕生所有的一剑。
无数人本以为剑圣口中的小辈亦如之前的雄霸会命丧当场,可是结果往往总是出人意料。
雪山顶上,一人长身而立,远远观去就仿佛一颗不起眼的黑点。
可就在片刻前一股无法形容的伟力却正是由这个黑点施展开来,口吐佛门真言,漫天雪花更是在此声下聚集汇拢,围绕着那人化作一朵巨大的莲华,花叶如剑,抵挡着漫天剑气。
七字真言犹在耳边,所有人骇然惊觉体内气息一滞就是内力也像化作一滩死水,变成一个普通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众人无不变色,像是活见了鬼。
当真是云泥之别啊,此刻由剑圣亲自施展,换姜宁自己来面对,他才惊觉自己是大错特错,此剑之强,实乃毕生所见最强一剑。
剑还未至,剑势却已袭身,一瞬间,姜宁只觉的自己身体似陷入泥沼中,而且那感觉是越陷越深,最后动行困难。
这能定住空间的一剑,姜宁首见其不凡之威。
而那团金光,哪是什么剑气,分明是一个由剑圣毕生剑道所悟,真意精神独立化出的另一个空间,一个无形无实质存在的剑气空间。
一个人的魂魄精神竟然能达到此等地步,生生开辟出一个空间来,姜宁还真是首见。
果然,半招与一招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真言喝出,姜宁竟似与天地隐隐共鸣,所生伟力便是剑圣的元神亦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阻力。
二者俱是针锋相对,只不过,根基之差仍是天堑之别,姜宁口中真言喝落,换来的也不过是刹那的喘息之机。
但是,刹那足矣。
他手中龙渊一提一竖,体内赫然涌现出四股看似不同但本质却同根同源的可怕剑意。
剑圣的剑二十三能定住空间,他姜宁是做不到,但他能炼四时为意,凝岁月之剑。归根究底,这世间最无情最至尽至绝的剑,不过是时间罢了,四时轮转,年复一年,代表的又何尝不是那无情的岁月。
“诛仙!”
一声冷喝,姜宁就在这刹那间朝剑圣刺出了一剑。
四股剑意由分而合,肉眼可见,便是姜宁这个持剑人也在这四时合一之下鬓角现出花白,两缕青丝转眼已如霜雪。
之前他曾与那帝释天以念头厮杀,只是,却也只敢以四时为阵,而非合一,可现在,面对剑圣如此极端剑法,任何招数只怕早已形同虚设,生死之劫就在眼前,他又岂能大意,当下再无保留,唯有全力施为。
这一剑,可凝岁月或许有些狂言,可事实确实如此,也许只有那么一丝。同样是姜宁以生机乃至寿命作为带价施展出来的一剑。
一剑递出,不过抬手出剑,可这个过程对姜宁而言,或者说对他的身体而言,就像是耗费了数月乃至数年那么久。
看似缓慢到了极点,但,竟是在剑二十三临身之际先其一步刺了出去。
一抹晦暗的气机,登时如一条灰线般自龙渊剑尖延伸而出,微不可查,直迎上了剑二十三。
远方观战众人如今也是屏住了呼吸,连自身内力恢复也没有察觉,双眼一眨不眨的死死瞧着二人这皆已超凡脱俗的剑道之争,生怕错过一丝。
就在刹那都不足以形容的瞬间。
观战之人齐齐因眼前场景而骇然,口中惊呼出声,双眼只觉得快要瞎掉。
因为他们的眼中,天光没了。
难以想象的碰撞,像是人间归作混沌,晦暗不明的光华幻灭不定,光与暗并存,所有人被这可怕一幕刺的泪流不止,有的更是捂眼哀嚎,在地上痛苦的打滚,血液自指缝淌出。
竟是被刺瞎了。
可还是有人熬了过来,强忍着痛苦仍嘶声问道:“如何了?此战如何了?”
他说完就睁着通红的眼睛去看,这一看,是“啊”的大叫一声,踉跄坐地。
远处的天空,一个巨大的窟窿正在飞速愈合。
而在那雪山上。
一道金色的虚幻身影此刻正与姜宁相对而立。
准确来说是一人悬浮于空,一人立于雪中。
剑圣双眼如冷电寒芒,他剑指点出,正是落在了姜宁的眉心,但可惜的是,这一指却未全然洞穿进去。
即便眉心有血水滑落,但姜宁到底还是没死。
而剑圣的元神,如今,他的眉心同样插着一柄剑,赫然就是龙渊,只见往日青光流淌的利器此刻不知何故居然暗淡了几分。
四目相对,剑圣原本锋芒毕露的面容如今竟是露出一抹复杂的意味。他看着指下的青年,沉声道:“好,小子,老夫此生本以为再无憾事,如今却是多出一件来!”
姜宁如今满头青丝下隐见其中夹杂着缕缕斑白,他面无表情,轻声道:“何事?”
剑圣长叹一声,目中神情渐渐恢复了平淡,敛去了锋芒,口中幽幽道:“恨你未曾与我和无名同生一世!”
相信此刻任谁听到二人间的言谈也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前一刻还互拼生死的二人,此时居然能如此平静的对话。
就连姜宁也因此话而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看着空中魁梧的老者平淡开口。
“剑道绝巅少了前辈,孟某深以为憾,黄泉路远,我便以此剑相送,前辈以为如何?”
深深的看了眼姜宁,剑圣蓦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直笑的狂态毕露,震耳欲聋。
最后凝为一字。
“好!”
再看空中,那金色的虚影已开始散去,如光影消散,转眼湮灭如烟。
却是时间已到。
……
湖畔边上,无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感受着世间上一股霸道无双剑意的散去,他是黯然神伤,目光瞥向对面不远处一道凝立不动的身影。
只见那还保持着狂笑神态的人竟忽如一指扬沙般散落开来,随风成尘。
拾起身旁的酒壶,无名饮了一口。
“独孤兄,一路走好!”
落幕了。
一场震世大战就此尘埃落定。
说是剑者间的比斗,可此时在所有人看来反倒更像是仙与佛的厮杀。
方眼当世过去百年,此战的惊心动魄,只怕无有能与其相提并论者。连元神这种神话怪谈中的东西都蹦出来了,说惊世骇俗都不足以形容给他们带来的震撼。
可即便这样,那剑圣竟还是败了。
远方的雪山上,先前不可一世的浩瀚金光已如残烛般熄灭,只剩下一个杵剑而立的人影,此时此刻,在所有人看来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但,如果他们现在知道姜宁心中正想着什么,估摸着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就着冷风一吹,姜宁才发觉自己背后是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层冷汗,剑二十三带给他的悸动还未完全散去。
剑圣败了?
错了。
姜宁怅然一叹,那一指落下,他甚至以为自己大劫临头了,没有亲身承受这一剑的人根本无法明白这一剑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即便只是半招,只要剑圣的元神能在这天地间再多存片刻,那先前死的就不止一个剑圣了,他也得陪葬。
只可惜他中了姜宁一剑,耗去了他最后仅剩不多的时间,这才止剑在姜宁的眉心前,功败垂成。半招之威,居然差点令姜宁魂归九幽,其威力当真不可想象。
到底还是没能打破自己的宿命啊!
一抹似自天外飞来的黑雾,疏忽已掠至雪山山顶,眼里俱是凝重以及未曾散去的震撼,正是魔主白素贞。
她走到姜宁身旁,看着眼前一头黑白发丝掺杂的男人沉默之余缓声道:“如何?”
二人如今已是暂结同盟,她一开始还对姜宁有些半信半疑,可如今等真的看见这难以想象的一战方才彻底相信。
“无妨!”
龙渊归鞘,姜宁抬手擦去了眉心的血液,他看着吹拂到脸颊旁的灰白发丝,眼神有些晦涩。体内的伤势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次一战,仅这一剑便耗去了他几近七成的功力。
但最重要的,当初天殛四势初成他境界未涨,天心未得,施展之下便要耗费自己的生机和根基,如今四时合一凝为一剑,心中虽早已猜到会有不小的带价,但没想到会这么大,一身生机竟几乎去了一半。
只怕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便会发生一些不可想象的变化,譬如,老去,而且衰老的速度会很惊人。
若非之前他体内的那个存在杀麒麟时他跟着沾了光,以麒麟血淋身,只怕现在的结果说不得会更加凄惨几分。
他抬头看去,天空那个黑洞已缩小成斗大,估计马上就会消失。
可正准备回身离开,姜宁原本撤回一半的视线忽猛的一顿,继而双目一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飞速缩小的窟窿动也不动。
一旁的魔主当即便发现了异状,亦是寻着他的目光看去。
可陡然,她瞳孔先是一缩,肩头已被姜宁抓住,二人是齐齐爆退开来。
但见那窟窿里像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中,竟然飞洒着一串血珠,那血珠就好似黄豆大小,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虚无的深处飞了出来,在里面缓缓的飘着。
而在血珠的源头,一截光滑如玉的断指正慢慢露出了轮廓,亦在窟窿里飘着。
爆退至远处的二人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是反应不一,姜宁脸上再也看不出半点表情,一双眼睛就好似凝固的冰山,死死的看着那截断指,魔主则是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里面莫非有人?
那似乎是一截女子的手指,纤长而白润,光滑如玉。
而在那虚无深处,姜宁隐约又看见了一物。
他心思一沉,一咬牙,索性眉心直接亮起一抹晦暗的金光,几在刹那,一股滔天凉意是从他心底生起。
而那窟窿,已彻底愈合。
魔主一张绝美脸庞如今居然隐隐发白,鬓角竟然渗出了冷汗,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她语调有些发哑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那……那似乎是一颗头!”
姜宁深吸了一口气,他紧了紧自己手里的剑,直握到五指骨节隐隐泛白,才轻声道:“走吧!”
“你可敢留名?”
一声冷哼兀的自另一头的天下第一楼传了过来。
开口的,竟然是独孤鸣。
他们所有人自是没看到那窟窿里的不可思议之物,但听到独孤鸣这般心高气傲的语气当下一个个悄然远远离开了无双城一干众人。
连独孤剑那种超凡入圣的剑者都没要了人家的命,难不成你还妄想着报仇?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暗自等着看好戏。
只是姜宁的心思现在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哪有功夫理会他。
但独孤鸣下一句却语出惊人的道:“如今我妹妹已拜在第一邪皇门下,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为大伯报仇。”
这话一出口。
听到“第一邪皇”四字,众人的眼神是都有些变化,只因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可不一般,十二惊惶之一,“正邪道”的主人。此人成名已久,在武林神话无名之前便已名震天下,堪称无敌,若不然,何来第一之称,非正非恶,故而落了“邪”字。
若要严格来说,第一邪皇在江湖上的名头可以说是毫不弱于“剑圣”,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犹有过之,仅其所立正邪道便位列十二惊惶之一。
众所周知,那第一邪皇早已闭关正邪道,不问世事多年,可这独孤鸣却如此说话,难不成能令其破关再出?
倘若真是如此,可就有些非同小可了。
但是。
所有人看着独孤鸣的眼神却都露出一抹古怪,就算第一邪皇真的会出关,但现在还在山西呢,而那不世高手就在眼前,你再怎么狂也得挑时候啊,再说了,第一邪皇打不打的过眼前这位还得另说,搞不好也得步了剑圣的后尘。
念及于此,众人心中皆是暗叹。
想那独孤一方好歹也曾称霸一方,为一代枭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估计是横行霸道惯了。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的时候。
“你能走下乾天宫再说吧。”
独孤鸣只听耳边一道平静嗓音被人以传音入密之法送了过来。
他眉头一皱很是疑惑。
如今雄霸一死,乾天宫又有何惧?
正不解间,身后的大殿里,一霸道天成的身影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他先是眯眼惊疑的看着远方雪山上那个不起眼的黑点,然后沉声开口。
“乾天宫弟子听令,就地格杀无双城余孽!”
所有人闻声看去,这一看表情是各不相同。
赫然是之前死的不能再死的雄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