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南郑,大将军府。
“费公,您还在犹豫些什么啊?”
卫将军姜维立于堂下,言语很是急切。
“如今逆魏朝局不稳,夏侯献专权独揽,我早有预言会有起兵反叛......”
“现如今河北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毋丘俭携数万大军南下,夏侯献率军赶赴河北平叛,此乃天赐良机。”
“你我驻守汉中多年,人马精锐、粮草充足....何不领王师,一举克复中原,再兴我大汉基业,以报答陛下恩德,实现丞相遗志?”
“伯约,稍安勿躁。”
面对言之凿凿的姜维,费祎却依旧不紧不慢:
“蒋公、董令君相继去世,我朝堂内部暂无人可堪重任,伯约难道不知?”
出身西凉又是行伍出身的姜维,可没费祎那般儒雅,如今他是卫将军,同对方共录尚书事,奈何对方始终把他当属官一般压制。
当即,姜维愤然道:“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如何能蹉跎岁月!?费公,我今年都四十六岁了.....”
“那年丞相在我这个岁数时,便出师北伐,而今我等却如此碌碌无为,岂不愧对丞相再造之恩!”
费祎并未被对方的情绪带着走,反而说:“我等文治武功都不及丞相半分,丞相都做不到的事,更何况我等?”
“既知不可为,不如保国治民,敬守社稷,以其功业等待有能者去继承,不要以为希冀侥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果不如其志,悔之无及。”
姜维见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
“你我如此争辩,徒费口舌罢了,不如将此事报于成都,由陛下决断?”
费祎闻言,缓缓抬头看向姜维。
如今确实不能以部将的身份对待他,毕竟姜维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国内主战派的立场。
他这个大将军要小心拿捏着分寸,平衡各派系之间的矛盾,否则即便是不劳民伤财,自己内部先乱了起来,也绝非他所愿。
“伯约,且坐....”
费祎稍作安抚,待对方坐下才缓缓开口:
“当年丞相于隆中为先帝定策,言‘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
“我并非愚钝之人,自然知晓‘天下有变’四字,可遇不可求。”
“这样吧,我派人修书送往武昌、建业,孙权虽死,全琮、诸葛恪却并非甘于庸碌之主。”
“若能达成统一战线,伯约可率兵入凉州,相机图之。”
费祎终于松口,姜维不免喜色难藏,可他还未及开口拜谢,费大将军却又补了一句:
“莫急....我还是那句话,以倾国之兵北伐,只会徒增疲敝,此番我只能给你一万五....言尽于此,伯约好自思量。”
方燃起的熊熊之火骤然熄灭,姜维肉眼可见的失落,后拱手拜谢,转身离去。
..........
武昌,相国府。
河北的消息传来后不久,蜀汉的信使又接踵而来。
老实说,自孙权死后,江东一分为二,吴国便与蜀汉没有了所谓的盟友关系。
去年步氏请西蜀援兵是私人之举,并非是武昌朝廷的意思。
不过全琮从不是一个温和派,别看他主政朝堂以来从未有过对外征伐,那到底还不是因为内部不消停。
先不论去年诸葛恪的大兵压境,就今年而言,交州便发生了多次叛乱。
虽然交州蛮夷不足为惧,全琮只将衡阳郡的督军都尉陆胤暂表为交州刺史、安南校尉,前去平叛。
陆胤恩威并施,很快止息叛乱,降者五万余家,州境复清。
但此刻全琮却不敢贸然出兵,以免内部再次发生混乱。
而且,他还忙着在做另一件事,一件比这所谓天赐良机更为重要的事。
“楚公,陛下派人来询问,世子的人选何时能定下,陛下言:此乃关乎国本,须早日定夺,以安群臣之心。”
“孤知道了,你先出去。”
全琮无奈地摆了摆手,随后捏着眉心,表情很是惆怅。
皇帝一个小娃娃,他哪里会知道这些!
分明是大虎假借皇帝名义派人来给自己施压的!
要知道,全琮一共有四个儿子。
长子全绪、次子全寄、三子全怿和幼子全吴。
其中长子和次子是前妻的儿子,按理说作为嫡长,全绪又手握夏口兵权,于情于理他应当是世子。
虽然全绪并非是什么大才,但至少不是无能之辈,全琮心里是偏向全绪的。
然而要命就要命在,全绪不是她孙鲁班的儿子。
大虎一直在暗示他,要立全怿为世子,全琮却屡屡推辞,称此事暂缓。
但一直推辞也不是个事,此时全琮终于明白当年孙权的那种心情。
身居高位之人,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不过想起了孙权,全琮心中先是升起了阵阵愧意,被对方栽培多年,如今却要夺人基业。
然而这种愧意很快便消失了。
全琮毕竟快六十岁,哪里有时间去伤感往事,想起了孙权,他忽然觉得可以用立世子一事,来逼迫群臣站队。
他自己也就罢了,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被大虎遥控。
此刻,他愈发的认同孙权了。
“楚公,司马师到了。”
全琮收起思绪,定了定神:“宣。”
很快,司马师来到堂内。
其实全琮如今虽贵为国公,但他依旧在武昌的相国府居住。
这相国府以前是陆逊的宅子,全琮稍微翻修了一下便入住了。
这并非是全琮是个不愿大兴土木的善人,而是因为江东的人口、财富大半在下游的扬州,荆州实在是财力有限,而他本人也不愿去长沙那种地方。
“子元。”全琮抬眼看向堂下的男人。
近来全琮总乐意找司马师问计,原因很简单,此人在江东无根无萍,没有多余的利益牵扯。
所以全琮上来便直入主题:“你觉得孤该立谁为世子?”
司马师言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乃取祸之道。”
全琮轻笑一声:“子元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应当知道如今的关节在何处。”
司马师复言道:“绪公子略有根基,日后可自成一派,不必担心大权旁落。”
“好。”全琮喜欢司马师的爽快,又问道:“那子元来说说,北面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良机。”司马师只道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