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建业。
自太傅诸葛恪独霸朝纲以来,扬州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为了收买人心,诸葛恪上任之初广施德政,他不仅取消了孙权时期监视官民情事的制度,罢免耳目之官,还免掉拖欠的赋税,取消关税。
扬州百姓得到了真正的实惠,无不欢呼雀跃,诸葛恪每次出行,都有人引颈相望,想一睹太傅风采。
一时间江东上下,只知诸葛公而不知天子也。
虽然上次西征失利,诸葛恪威望稍减,但却无伤大雅。
甚至在回师后顺道处理了山越叛乱,里外里还多补充了一些兵源。
诸葛恪早年就是干这个出身的,可谓是轻车熟路。
华贵的仪仗从太傅府起行,顺着建业城最热闹的街道,一路向北。
一路上,百姓争相翘首,伞盖下的诸葛恪沐浴着万人的敬仰,不时点头微笑。
随行士兵凶巴巴地喝退着“越界”的平民,诸葛恪还愠怒着斥责了士兵几句,这让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又多了一层和蔼的标签。
殊不知,让士兵驱散贱民,生人勿近,这一开始就是他诸葛恪的命令。
车驾开进太初宫,过了公车门,诸葛恪仍不下车。
直到神龙殿的石阶之下,他才下车步行。
来到殿内,文武站于两列,诸葛恪剑履上殿,踩过红毯。
就连天子孙和见状也是肃然起敬。
事实证明,皇帝亲政跟岁数没多大关系,孙和今年二十有四,但这朝会,诸葛恪不到场竟然有种开不下去的意思,着实匪夷所思。
孙和时常在想,陆丞相要是在世就好了,虽然他不敢保证陆逊真的会恪守臣道,但至少可以制衡诸葛恪。
如今江东世族的代表是朱据,可他性格太弱,根本没有跟诸葛恪掰手腕的能力,甚至还有成为其党羽的趋势。
皇帝真的难当啊,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让给孙霸得了。
话说...孙霸已经死了啊。
孙和透过冕旒,警惕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诸葛恪,尽管对方看上去和睦,却是笑里藏刀。
朝会正式开始,一官员上来便举着笏板开口道:“启禀太傅....”
话还没说完,诸葛恪便捋着短须,使了个眼色。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启禀陛下,河北传来消息,魏将毋丘俭于幽州起兵反叛,声势浩大,魏相夏侯献率军进驻河北,战局胶着异常。”
孙和没去应那大臣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诸葛恪,小声问道:“太傅是何意?”
“陛下可先听他说完。”诸葛恪甚至装都不装一下,摆明了那阶下之人,就是他的传话筒。
孙和无奈,只好看向那大臣道:“卿继续说。”
“蜀国有使者前来,说会发兵数万,北伐凉州,并邀我朝出兵,以东西呼应。”
“数万?”孙和感到诧异,“近十年内,蜀汉鲜有兴师动众,此番竟欲下血本?”
感叹一句,他又是问道:“蜀汉使者既来建业,想必也去了西贼那里吧。”
这西贼自然就是指武昌西吴,双方互不承认,多以“东贼”“西贼”互称。
说起西贼,太傅诸葛恪嗤笑一声,竟是插嘴说起了题外话。
“全琮匹夫,何其狂妄,竟自称什么‘楚公’....德不配位,终受其累,我等拭目以待。”
太傅一言,引得殿内一阵欢笑。
荆州相比扬州本就贫瘠,江东有童谣曰: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
如今西贼接连丢了数郡,如强弩之末,竟还有人称公建制?
但江东群儒向来都只逞口舌之利,孙和若是询问谁有良策,收复西州,一个个如缩头乌龟一般,皱眉不语。
一阵哗然后,诸葛恪止住了群臣,转而看向孙和:“陛下,臣以为趁魏国之乱乃是出兵之机。”
孙和上位以来没什么功绩,他之所以仰仗诸葛恪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有拥立之功,而是此时的东吴,只有诸葛恪有进取之心。
但上次一战毕竟败了,他不由担忧道:“西贼狡诈,朕听说他们在寻阳又筑新城,与我柴桑隔江而望,荆州水师向来强势,又有上水之优,恐不易征讨啊。”
闻言,诸葛恪却反问孙和:“陛下,谁说此番要征讨西贼?”
孙和一愣,不讨西贼难不成北伐魏国?
正疑惑之时,诸葛恪的神情算是给了他答案。
孙和绝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少年皇帝,他虽没有军权,但朝堂诸事他是多有问询的。
于是他立刻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去年我们主动拆毁了东兴大堤,拒魏军于濡须水外。太傅若是北伐,想必要先修复大堤,才可使大船北进...”
“可兴修堤坝非数月不成,待大堤修好,早已失了战机,如之奈何?”
诸葛恪捏着短须,笑了笑:“陛下,臣此番不攻合肥,却攻徐州。”
“徐州?”
此刻,群臣就那么站着,大殿仿佛成了诸葛恪和孙和的私人场地,旁人无从插嘴。
诸葛恪点点头:“臣获得绝密消息,魏国叛乱不仅只在河北,青州刺史孙毓亦出兵响应,此刻已到了冀州的地界。”
“为此,魏国极可能调动兖州、徐州两地兵马前往平叛,如此一来,徐州必然空虚!”
此言一出,群臣中的淮泗人心中沸腾,但江东本地官员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但此时的诸葛恪风头正盛,没有人敢当堂反对。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出兵并非棋盘上的棋子,只需从棋篓中拿出来放下就可以的。
尤其是吴蜀这般后知后觉更是如此。
因此,当他国各处正紧锣密鼓地动员战兵时,远在河北的夏侯献却并不知情。
但他必须要有全局观,不能被眼前的河北战事牵着鼻子走。
想那孙峻都知道在诸葛诞之乱里插上一脚,诸葛恪、全琮这样的野心家不可能没有想法。
所以夏侯献默认他们一定会出兵,并提前预设了战场。
就在案上的地图被他用勾画得“别人看不懂,只有自己认识”之时,钟会匆匆走进府堂,手中还拿着一封信笺。
“明公,前线战报...邓士载北上河间,已至中水县。中水县被叛军把持,扼守泒水使冀州军不得北上。”
夏侯献闻言,看向身后的大图:“中水向北是高阳、鄚县,接着就是易京.....邓士载是要围魏救赵啊。”
“田国让那里有消息了吗?”
“未曾。”钟会答道。
夏侯献想了想,并州山路难行,是不如河北快马与水路消息便利,不过即便是叛军攻下常山,只要田豫遵守约定夹击叛军,毋丘俭便不敢继续南下。
此时中军的去向尤为关键,如果此时让曹爽北上常山与叛军决战,胜负难料,不如让他增援邓艾,直插幽州腹地。
夏侯献虽有不舍却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传令,让曹爽迅速顺漳水北上,支援邓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