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女人虎视眈眈的逼迫下,白程还是端起了那碗叫做螺蛳粉的东西,看表情,颇有些视死如归。
林敏儿端着凉面,感觉有些甜蜜,又有些好笑。
两人一起吃了个肚皮溜圆儿,她抚着肚子严肃嘱咐:“回去找小二要桶热水洗洗,不然被唐渊那狗鼻子闻到,又得埋怨我给你开小灶。”
白程吃东西一般到八分饱就不会再继续,吃太饱不仅会加重肠胃负担,还不利于练武,这会儿偶尔吃了个十分饱,竟微微有些放纵感。
“你……真的不回娘家吗?白凉山那边很穷,可能住不惯。”
林敏儿先是眨巴眨巴眼睛,随后有些羞怯地低下头:“我们还没成亲呢,怎么能叫‘回娘家’?日后有机会,你带我一起回。”
白程:……
男人一脸严肃地告辞,只是通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到达白凉山那日,林敏儿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突然间一个“急刹车”,差点让她栽下去。
“怎么了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在外面赶车的两个男人已经跳下车,看着那人神色不虞。
躺在马车前捂着腿哭泣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靛蓝色绸衫,看起来价值不菲,但发髻散乱,皮肤也无比黝黑,乍一看像是偷了别人的衣衫。
这架势,不会是碰瓷吧?
那妇人原本还有些害怕,一看到林敏儿,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不顾腿疼爬起来就往她身后躲。
下一秒,有几个手拿棍棒家丁模样的人追了上来,领头之人看着那妇人,目光狠戾。
“此妇人乃梨花镇张员外家的潜逃妾室,识相点马上交出来,否则……”
一般情况下,这种说一半、让对方想象一半的话术,足以把普通百姓吓破胆,可惜这里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敏儿。
她把从车里拿出来的遮阳帽戴上,神色肃穆:“否则会怎样?你倒是说啊,不然我怎么知道怕不怕?”
众人:……
领头之人黑了脸,但一想到老爷的交代,还是强压下火气:“麻烦几位把人交出来,改日我们老爷定邀各位去家里做客。”
林敏儿笑眯眯道:“择日不如撞日,走,我们现在就跟你去。”
唐渊性子耿直,嗓门又大:“千万别去,那张员外一家蔫儿坏蔫儿坏的,名声臭遍白凉山,万一见你长得漂亮非要抢,师兄咋办?”
白程:……这个憨货。
林敏儿被逗笑了,决定晚上给他开个小灶奖励奖励。
……
两个男人一番热身之后,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丁已经躺了一地,只能边“哎呦哎呦”呼痛,边眼睁睁看着妇人被他们带走。
回到观里的时候,林敏儿已经从妇人口中得知了所有来龙去脉。
原来这位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岁的妇人,今年才二十八岁!
陶娟是梨花镇棉村人,爹娘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因此在家里抬不起头来。
他们一家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口肉,钱都被收走供大房堂哥读书,就这样他们还是不放过她,在堂哥下场考秀才那回,因为盘缠不够,把她“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岁、还喜欢打人的张员外。
说是嫁,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她一分钱都没见到,一顶小轿、两身破衣服就把她打发了。
嫁进张家后,她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张员外爱喝酒,一喝醉就动手打人,后院几个妾室没一个能逃过他毒手,就连吃的用的,也是无比抠搜,据说当年娶正室夫人时,为了省钱,竟然眼巴巴等着别人家请的鼓乐手经过,蹭的。
林敏儿:……
“身上这件衣衫乃是他打算带我去见堂哥,才新买的,我不想回陶家,也不想回张家,求姑娘救我!”
看着妇人衣衫下交错纵横的伤疤,眼窝凹陷、精神状态极差的样子,以及白家伤的伤、死的死的几个女人,林敏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怪不得说女人嫁人就像投胎,碰上个差不多的正常男人还好,一旦遇人不淑,这辈子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
和离回娘家?会被戳脊梁骨,娘家哥嫂也不会同意,不回娘家?一个孤身妇人如何养活自己?
林敏儿打消了跟着白程上山的念头,转而在梨花镇转悠起来。
系统打趣道:“呦,不怕你老公被什么小师妹抢走?”
林敏儿一脸严肃:“儿女情长如何抵得上家国大事?”
当今朝廷还算政治清明,她要以这梨花镇为据点,兴办实业,专收女子,让她们能靠双手养活自己,有脱离原生家庭或垃圾男人的底气。
锦绣阁一开业,刚刚上架的新料子就被采购一空,许多打算再观望观望的商人后悔不迭,忙奉上大把银票提前订货,就怕再晚了连口汤都喝不上。
肤感冰凉的冰丝面料大卖,林敏儿又趁机开了家冷饮店,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清水、冰块再抓一把糖霜,只要两文钱,清凉解渴,也喝得起;对于富贵人家来说,有各种口味的奶茶、果茶以供选择,当然,这价钱就比较贵了。
有了铺子,自然就需要人手,除了开荒种果树招的是男人外,其余无论掌柜还是员工都只要女人。
渐渐的,梨花镇许多男人发现家中女眷都脾气见长,不仅说话声音大了,连休回娘家这种话都不怕,梗着脖子就离家出走。
回头一打听才知道,她们东家给安排有员工宿舍,家里有婆婆男人不讲理的,随便住多久。
众男人:……
再一听说张员外家里的逃妾至今还未讨回,方家那人高马大的屠夫上门闹事,第二日就被不明不白地打了一顿。
这下男人们老实了,除了低三下四上门道歉外,还得写下保证书,如若下次再犯,后果将更加严重,比如请媒婆上门给你媳妇找下家。
惹不起。
……
白凉山上的道观里,此时早已不是当年蛛网遍织的荒凉模样,青砖瓦房拔地而起,香火旺盛。
道观的主人此时正躺在屋顶喝酒吃肉,惬意非常。
养个好看、有出息的徒弟真不错,自己能干就算了,还讨了个更干的媳妇回来,再也不用他苦哈哈到处找富商坑蒙拐骗养家糊口了,提前进入养老生活。
正美着,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父,好吃吗?”
李老道手一抖,差点把刚夹起来的一片猪头肉抖下去。
期期艾艾低头一看,他那风姿绰约、玉树临风的大弟子正双手环胸站着,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刚从白家看完双亲回来,就得知自己已经被师父“许出去”了这个消息,不仅如此,还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的聘礼,等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等程序走完,就是林家人了。
李老道讪讪一笑:“你俩在一块儿好几年了,也不能一直拖着不是?再说,那丫头最讨厌所谓的嫁娶之词,你俩谁嫁谁无所谓嘛……”
白程面色不变,做出一个伸手的动作,然后在他师父疑惑的眼神中吐出四个字:“我的嫁妆。”
李老道:……肉疼!
成亲那日,梨花镇乃至荆州府的各大酒楼都摆了流水席,来往百姓都可坐下免费用餐,林敏儿名下的铺子更是张灯结彩,整条街悬挂的茜纱宫灯此起彼伏,红彤彤一片,喜庆极了。
有那外地来的客商瞠目结舌,随便扯住一位大哥打听道:“兄台,这是哪位大人物办喜事,竟如此有排场。”
大哥还没说话,身边打扮爽利的妇人就接过了话茬:“自然是我们东家成亲的大好日子,你们啊可是赶上好时机了,这三日,东家名下的所有铺子都有大优惠,半价!不说了,咱们赶紧排队去,晚上我想吃你做的东坡肘子。”
夫妻二人相携离去,隐约还听见那位大哥带着自豪的回答:“没问题,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
不是,这家人好生奇怪,怎么是男子下厨?
直到听说这位东家是女子,今日娶亲,以及亲眼看到许多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甚至好多偌大铺子里面的掌柜都是女子时,恍恍惚惚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女儿国。
锣鼓声越来越近,随着人群的喧闹声,街道尽头缓缓走来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只有四只蹄子是黑色,看起来威风极了。
然而马上端坐着的女子却完全抢走了它的风头,一袭大红色织锦喜服披在马背上,更加衬得整个人发乌如墨、肤白如雪,脸蛋更是美到让人呼吸一滞。
“娘,我以后也要靠自己赚钱,这样才能娶到像白程哥哥那么好看的夫婿。”这是家住白凉山下,经常来往道观的女娃。
“果然女人自己有钱就是有底气,我反正是不想再伺候男人了,打呼噜放屁磨牙,酱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这是年前刚与丈夫合离的妇人。
陶娟如今已是林氏布庄的女掌柜,此时,她正带着店里所有员工站在二楼往下撒绢花,惹得周围女子一阵抢夺。
她想,或者这就是东家选择这样成亲的原因吧?让更多的女子看到,成为人生赢家的途径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