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丹大败。
随后仓皇率全部撤往山上。
次日,遣使向清军乞和,乘机率残部夜渡西拉木伦河,狼狈逃窜,逃回科布多。
清军追击时,目测噶尔丹残部只剩下数千人。
九月,康熙回宫,连带的一堆后妃尽皆回宫。
素真已经有孕在身,大着肚子,不便出门。
一番论功行赏后,康熙才下朝。
未过几日,蒙古部族送上奏书,是为乌尔衮求娶公主。
乌尔衮已经年满二十,虽有一堆侍妾,正位却一直空悬。
今年和噶尔丹打仗,蒙古部族也是出了力的,清朝和蒙古联姻是历来皆有的事。
康熙应下了。
下了朝后,康熙原本打算去永和宫的,想了想,还是去了一趟钟粹宫。
青莺端上茶,上了糕点,便侍立在一旁。
康熙道:“乌尔衮求娶。几个格格里,就二姑娘年岁大,我打算把她许出去。”
康熙道:“乌尔衮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孙,太宗曾外孙。这回征讨噶尔丹,他率巴林右翼旗兵丁参加了,是个勇武的男儿。”
荣妃也没什么不可的。
宫中的格格大多会被送去蒙古部族联姻。
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晓自己女儿也是逃不过的。
她说:“但凭皇上抉择。”
康熙颇为满意:“这些时日,就让她回来住,你和她多说说话。”
“是,谢过皇上。”荣妃又问他,“皇上不如留下来,一同用晚膳。”
“也好。”
他们之间也是有个好时光的,并没有走到生死不复相见的地步。
她素来小心谨慎,不争不抢,他乐意给他几分薄面。
青莺得了吩咐,就下去找二格格了。
三人一同用了晚膳,康熙留宿钟粹宫。
两人其实没什么话说,那话说来说去,就绕回了二格格身上。
康熙道:“你最近还咳嗽吗?”
“换了太医,开了药,早就不咳了。”
“嗯。”康熙闭目道,“这回老三来看我,你把他养的很好。”
“他自己争气,奴才不曾做过什么。”
“嗯。”
两人不再说话,同床异梦,各自背睡。
康熙下令让礼部准备好二格格和乌尔衮的婚事礼仪。
礼部开始筹办,挑选日期,准备诏书。
一切准备妥当。
至十二月初四日,孝庄太后三周年祭日。
康熙介怀行宫发生的事,如鲠在喉,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意抛弃脑后。
胤礽毕竟是他定下的太子。
他沉沉的叹气,最终压下了心中的异样,犹豫良久,仍然让胤礽去安奉殿祭奠
年里,康熙忙完了来永和宫。
乌玛禄刚起不久,有些发困,有一搭没一搭的绣花,困到不行,她把刺绣一放,便打算睡了。
康熙正好到。
琉璃上了茶,乌玛禄喝了一口,强打精神听着。
康熙道:“我前些日子和费扬古聊天,他说他家有个女儿,差不多十岁,性格文静,我合计指给老四。”
“倒也不错。”乌玛禄道,“老四是你的孩子,你为他的打算定不会有错。”
“你这人……”康熙道,“你倒是问问,没趣得紧。”
乌玛禄含笑看着他:“不知道这位费扬古是怎么样个人。”
“他家是武将起身,战功赫赫,性子直,为人倒是不错。教导出的女儿不是个弯弯绕绕的性子,我觉着这就挺好的。”康熙是真的很喜欢规矩本分的人,虽然不一定会赏,但有什么,都会先想到这样的人。
“那不错。”乌玛禄道,“爷挑的果然没错。”
“你这人……”康熙微微摇头,继续道,“我打算明年封他为骑都尉。”
“也好。”
这话让康熙没法接。
乌玛禄想了想,邀康熙下棋。
象棋。
本来就是玩耍子的,输赢做不得准。
康熙也好好的放松了一会儿。
康熙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我叫内务府那边儿上点儿心。以后,你就不要再管袁青青的事了。”
乌玛禄手略微停顿后,放下了棋子。
她说:“好。”
她从来都不曾惊讶过康熙知道她的一切行为。
毕竟,这些对康熙来说,太过正常了。
你看,他掌控天下,自然也会去掌控着身边人。
康熙留宿一夜。
第二日,商量完朝政后,康熙和乌拉那拉费扬古说了要同他结成儿女亲家这事儿,乌拉那拉费扬古上了自家幼女的八字,交由礼部去合吉日。
待他走后,乌玛禄对琉璃说了这事儿:“皇上既然开了口,你就让盯着那边儿的人不用去了。”
“是。”琉璃沉默了会儿,又担心道,“皇上不在意么?”
“他当然在意。”乌玛禄揉了揉额,“不过,不碍事。”
她想了想,道:“辛苦你了。”
琉璃心中感动,忙道:“能为主子效劳,是奴才的福气。”
乌玛禄让她先下去,自个儿要歇一歇了。
琉璃顿了顿,还是说了事:“明年咱们宫里得向内务府要人了。”
琉璃知晓乌玛禄向来不关心这些,但有些事儿,还是得过过明路。
她道:“便是皇上之前送来的两人里,一个得了病,眼见活不成了。另一个明年便打算出宫。宫里便又短缺出来。”
乌玛禄还真不关心,闻言道:“这些事你下了决定就好。”
她又道:“高太医来后,让他去给那个生了病的瞧瞧。”
琉璃忙道:“奴才知晓主子担忧,早做了,只是高太医说是顽疾,只能调养,大抵是好不了的。”
乌玛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叫太医院开药,都记我身上吧。”
“是。”
公元1691年,康熙三十年。
荣妃所生二格格于正月受封为和硕荣宪公主,成亲吉日定于六月,到时便会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
未过几日,便下诏赐册乌拉那拉静姝为胤禛嫡福晋,不日与胤禛成婚。
这两姐弟合出来的婚期吉日,都在当年,倒也有趣。
这样的喜事,阖宫上下免不得齐齐祝贺。
这几日去荣妃那里的人比去乌玛禄宫里的人多一些,虽两人都闭门不出,荣妃却因掌管六宫事宜,交际比乌玛禄要多一些。不似乌玛禄完全与世隔绝。
魏见月和戴佳澄月倒是遣人来送了贺礼,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乌玛禄叫琉璃把东西收好,待以后她们儿子结亲,她也要还的。
佟佳苍雪来见她:“我瞧着你是个与人为善的,怎么也没几个人来见你。”
她刻薄道:“可知这世间忘恩负义者何其多,无人不是拜高踩低。”
乌玛禄无奈笑道:“我也是妃位,何曾就低了。”
她放下手中针线:“我这一生走来,遇见的大都是好人,些许事都算不得什么。”
她道:“如你说话,总是刻薄他人。可心底里何曾是个坏人了。”
佟佳苍雪摆手道:“无趣无趣。”
她叹道:“似你这样,瞧一眼便知他人性子,平日里定然无趣透了。”
她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几个愿意往你跟前凑。”
“我只图个清静。”
佟佳苍雪靠在桌上,眨了眨眼:“我远方有个表亲,倒和你这性子有两分像。常道是:我是清静惯了,不爱到你们那是非名利场上去。”
乌玛禄只道是:“人各有命罢了。”
佟佳苍雪倚在那里,好奇的问她:“德姐姐,你就不会不甘心么。”
她说:“你要是争宠,皇上定然心喜。”
“为什么要争?”乌玛禄反问她。
佟佳苍雪被问的一噎:“为自己,为子女,为家里。”
乌玛禄看着她,微微摇头:“那我更不用争。为自己,我已是妃,不可能再近一步。为子女,孩子们已是天家贵胄,皇上重情,必不可能对他们不好。为家族,我玛法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阿玛是正五品的步军校。”
她问她:“你觉着我还要争什么呢?”
佟佳苍雪沉默了一会儿:“你倒是想得开,放得下。”
乌玛禄拿着针线,绣了两下,开口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我平庸,也知家中无有什么能人。那泼天富贵即便争来了,家中人也未必接得住,甚至会横遭祸端。”
佟佳苍雪颇为认同点头。
乌玛禄笑道:“自古以来,没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国……所谓阴阳,无非始终,有开始,自有结束的那天。荣华富贵转首空,够用即可,何必去争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佟佳苍雪道:“我老家有这样的话:山珍海味,所食不过一日三餐;宫阁万间,栖身不过三尺。”
她感叹道:“这世上诸般道理,原是相同的,不过有几人堪破后能放下的。”
乌玛禄道:“我原是这般想的,这天底下,千般万般的道理,若你做不到,便不能叫知道。只能叫你知道有这么句话。”
“王阳明心学有知行合一。知与行不能合一,算什么知道。”
佟佳苍雪定定的盯着乌玛禄看了一会儿,随后轻声笑道:“旁人只说姐姐是牙尖嘴利,不过因她们是群俗物,瞧不出好来。”
“姐姐有一双慧眼,能看透本质。真话总是不中听的。旁人听来也就辛辣些了。”
佟佳苍雪性情是有几分古怪的,她瞧了乌玛禄一会儿:“姐姐定然因这性子几番招皇上冷落。可若不是这个性子,恐怕皇上压根儿就不喜欢。”
她叹道:“哎呀呀,可真真是君心难测。”
乌玛禄好笑的看着她:“你啊你,这么个性子,可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佟佳苍雪嘻道:“我姐姐那性子才称得上古怪。”
说到这里,她笑不下去了:“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和她当年最瞧不上的世家贵女也没什么两样了。”
这话乌玛禄不打算接,她让琉璃换了碟蝴蝶酥:“尝尝吧。”
佟佳苍雪笑了笑,拿起糕点慢慢尝着。
两人聊闲。
知佟佳苍雪来找乌玛禄,万琉哈柳烟和王云锦还有尹喜儿,索性聚堆去看孩子们了。
她们也见过新近的那位佟佳妃,只觉是个怪性子,话不投机的,偏乌玛禄能和她聊到一块儿。
万琉哈柳烟私下同王云锦她们道:“姐姐那个性子,只要她愿意,她能够轻易的讨好别人。”
王云锦心里想着事,只应和着。
佟佳苍雪下午用了膳才走的。
莺哥和燕五姐服侍着她离开。
佟佳苍雪走出宫门,回头看了一眼,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的琉璃。
她喃喃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莺哥只作没听见。
燕五姐年岁还小,免不得问道:“主子是说德主子么?”
佟佳苍雪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她姐姐说的对,这位德妃自是与别的后宫女子不同。
比起沉溺男欢女爱,世俗荣华,更像是个来人间历劫的神仙。
可即便是个神仙,来人间历劫,哪个不是被千刀万剐,鲜血淋漓,非得要扒皮拆骨,剥尽心肝儿,全身没块儿好地儿,才算完。
何况呀,德妃目之所及,都找不到一个说话人。
岂不憋闷死?
还是做俗人的好。
她慢悠悠的,坐着步辇回去了。
正月二十六日,储秀宫妃赫舍里素真生下一位皇子。
六宫送去贺礼。
这年复一年的琐事,竟也成了这深宫里的大事。
好像也就只有如此,才能在这无聊的宫里,有几分波澜。
二月末,上朝,康熙扔下奏折,里间举报有大臣勾结。
康熙斥责道:“明朝亡于东林党,清谈蔚然成风,而不体恤君主,只顾自己利益。”
他斥道:“朋党之害历代皆有,而明末为甚,里间分树党援,飞诬排陷,迄无虚日,以致酿祸既久,上延国家。贻误战机,误国误民。”
康熙道:“我望诸君做实事,而非互相勾结,党羽成灾。”
康熙对朋党一事深恶痛绝。
他知朝代更替,或亡于君主无能,或亡于宦官干政,或亡于妖姬乱国,或亡于朝堂朋党。
这天下诸人,做实事者少,都为了自己利益,而不顾其他。
他自觉自己是圣君明主,又抑制宦官,对于女色也不上心,余下便是朝堂朋党,剪之不尽。
他想要成为千古一帝,又怎能对此有丝毫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