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哥,你快歇着,这点小事我来!”
“是呀,高大哥,您有任何事情只管放心地交给我们。天儿热,您坐着歇会儿,喝点荷叶饮子!”
高全觉得最近就像做梦一样,他刚刚放出一点风声,打算在西湖边建一座“沐恩亭”感谢皇上的恩德,立刻就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门来,拍着胸脯表示皇恩浩荡,自己也要尽一份力!
国师府和道门的人来了,主动揽下向临安百姓募集建亭子的善款;
临安城最好的工匠来了,提供了好多款不同的亭子样式;
临安城最大的木材商人来了,主动表示愿意提供“沐恩亭”需要的一切木料,不管是黄花梨还是沉香木,他都愿意以成本价提供;
西湖边有地皮的豪商富户来了,纷纷表示,不管高全看中哪块地皮,他们都愿意免费提供……
高全原本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结果他只是以一个相当公道的价格售出天全山庄,给这个事件提供启动资金,后续再也不需要他做任何事,资金、人手、物料,源源不绝地参与进来,甚至有豪商愿意独自承担修建“沐恩亭”的所有费用,只需要在碑上落下他的名字。
抱着这个想法的豪商富户不少,为了争取这个名分,他们甚至提出愿意“竞标”。
高全有高人指点,自然知道怎么才能真正拍到皇帝的马屁,对于豪商们的提议一律否决,继续向临安百姓募集善款,高全承诺,“沐恩亭”建好后,会立碑记述此事,“届时,每个捐资、出力之人名字都会刻在碑上,传于后世!”
至于豪商们蠢蠢欲动的败家心思,高全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石碑上的名字以捐资多寡决定排位的顺序。
高全还确定了捐资的最高上限,这是为了避免豪商们为了竞富,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不得不说,高全在某些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经过这一番操作,临安百姓兴致高涨,愿意捐资建亭的人很快就超过万人,募集到的工程款远远超出了高全最初的预计。
沐恩亭的图纸一改再改,规格越来越高,选址就在“湖畔”,只要一出钱塘门就能看到,工匠昼夜赶工,务必赶在五月二十一日的“天申节”前落成,到时,“沐恩亭”会被作为寿礼献给皇帝!
高全的心情很好,他日日都去“湖畔”守着,他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顺利推进。
照目前这个进度,“沐恩亭”一定能在“天申节”前顺利完工,这样一来,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个月,他就能顺利带人去淮南!
嫣红有些焦虑。
她本是临安青楼的一名清倌人,老鸨让她初次登台就被来青楼寻欢的高全赎了身。
高全从未瞒她,他告诉嫣红自己在乡下老家有妻有子,因此,她只能做他的妾侍。可这么多年,临安城里高全只有他一个女人,他在乡下老家的妻儿从未出现在她面前,更未打扰过他们的生活。
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美美,除了一个名分,她的日子比正头娘子差什么?
高全抛家舍业地要去淮南屯田,还要倾尽家财修什么“沐恩亭”,她实在搞不明白。
趁着高全心情好,嫣红试探地说道:“夫子近日又夸赞破虏了,说他聪明敏慧,还说等到下次的秋闱破虏可以下场试一试,没准就能考个功名回来。”
高破虏今年十四岁,三年后下场参加科举考试,即便只考中一个秀才,十七岁的秀才也足可夸耀了!
高全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兔崽子,不枉老子疼他一场,告诉他好生读书,要是敢敷衍偷懒,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嫣红笑道:“是,妾身一定好好督促他用功读书,破虏一定不会辜负老爷的期望!”
她话锋一转:“只是,老爷若是去了淮南,破虏的学业怎办?别地儿的夫子肯定比不上临安城的,岂不是耽误了他?”
若是一个月前嫣红提起这个话头,高全肯定左右为难,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笑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美酒,乐滋滋地说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你那点小心思,老爷我能不知道?屯田是爷们儿的事,你只管在临安安生待着,照看好破虏的衣食。淮南的事情有了结果,我自然还是要回临安的!”
嫣红听他这样说,一颗心安定下来,拿起酒壶说道:“老爷,妾身帮您斟酒。今儿个高兴,多喝几杯!”
傍晚,高破虏下学归来,高全不由又叮嘱一番,高破虏显得心事重重,对父亲的话半点也没听进去。
高全很不满:“你这崽子,你老子给你说话呢,你爱答不理的,咋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高破虏“喔”了一声,没头没脑地说道:“阿爹,把工程停了吧,丢人!”
高全没听明白:“啥停了?啥丢人?你跟老子说清楚!”
高破虏突然发作起来:“我说让你把修‘沐恩亭’的事情停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嫣红见两父子要吵起来,立刻打圆场道:“破虏,你怎么跟爹爹说话的?你爹爹做事自有他的考量,你年纪还小,大人的事情不要多管,安心读书就好……”
高破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转头质问道:“读书读书,你让我怎么安心读书?府学里人人都笑我,有一个溜须拍马,不惜倾尽家财也要修劳什子‘沐恩亭’拍皇上马屁的父亲!说父亲企图以溜须上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说我是小人的儿子,将来万一入朝为官,也是一个靠幸进的小人,只会败坏朝堂风气!”
眼泪如同珍珠,从少年的眼中大颗大颗滚落。高破虏虽然是个商人的儿子,可他出手大方,怜贫惜老,在四邻八舍和同学间口碑极好,还博得了一个“小善人”的雅号。
他读书方面颇有天赋,又肯吃苦努力,府学中的夫子对他也颇为亲善。
这一切都因为父亲修劳什子的“沐恩亭”而毁了,同学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里都带着轻蔑和鄙夷。
一些过去相熟的同学见了他都绕道走,还有人冲他“呸呸”吐口水,让他滚出临安府学,不要带坏了学堂的风气!
就连夫子见了他也摇头,说“沐恩亭”是“溜须拍马,劳民伤财”!
高全傻眼了,这些日子他所见所遇之人无不对他笑脸相迎,人人都称颂他、赞扬他,说他“上体天心,下顺民意”,替临安父老、替大宋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不愧是人人佩服的“高大哥”“大善人”!
他没想到这样一件得众人的赞誉的大好事竟被儿子的夫子和同窗批评得那样不堪,他懦懦道:“旁人那是嫉妒,你理他做甚?明日我就去府学找你们夫子分说明白!”
高破虏一下子急了:“你找夫子做什么?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