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一直在持续,已经夜里八点多了,人还没有出来。我忧心忡忡地在手术室外面走来走去,特别不淡定,因为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四十,风险很大。
这决定是我下的,如果父亲真的出现意外,那我……
裴越的毒瘾似乎犯了,在那儿坐立不安的,还不停地打哈欠,流眼泪。阿晗倚在窗边冷冷看着他,眸子里除了无奈,还有浓浓的伤悲。
之前我对阿晗的态度一直很冷漠,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无法想象他会守着裴越这种一无是处又吸毒的人两三年,他心里肯定比我守着陆朝歌还要煎熬。
裴越好几次抬头想跟我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不过他越来越坐不住,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只虱子在咬似得,一个劲地乱抓,乱挠。
我当做没瞧见他那模样似得,寒着脸靠在墙壁,心里也烦躁躁的。
“姐,我有些不舒服,我去趟卫生间。”裴越可能实在忍不住了,起身踉踉跄跄跑了,都没敢看我和阿晗一眼。
我睨了眼阿晗,发现他的眼神更伤悲了些。“阿晗,你为什么不劝他戒掉?”
“他说很痛苦,我也舍不得他去受那份罪!”他望着外面墨黑的天空长叹了一声,俊朗的侧颜十分的落寞,“是我错了,当初我发现时如果制止一下,他可能早就戒掉了。”
“什么意思?”
“那时候小越在参加国际建筑设计大奖赛,说拿到那笔奖金过后就给我开一个工作室。我不知道在后期的时候他压力很大,全靠吸食大麻才撑过那段时间。”
阿晗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十分低落,“他得到了一等奖,用二十万美金给我开了画室,成功地为我举办了画展。只是,他自己却堕落了。”
煎熬到后半夜时,阿晗跟我说了他和裴越的故事,像唯美的言情小说,波澜不惊,却令人心酸不已。
阿晗说,他出自川西一个偏远的山村,自小父母双亡,是村上的人一起把他养大的。他考上c大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外之外,学费全是村民筹钱给他读的。
他学的是绘画艺术专业,学艺术的人很耗费材料,所以他一直靠着在校外做家教维持耗材开销和日常生活。
与裴越的认识,就是在一个雇主家里。
那家的孩子礼拜天分别补习数学和绘画,裴越教人数学,而阿晗就教人绘画。两人不期而遇,听说是校友就成了好朋友,补课时候就一起约。
在后来的接触中,裴越发现阿晗一直都省吃俭用,旁敲侧击才知道他的家庭状况不太好,所以他就一直变相地资助阿晗。从吃穿,到学习耗材和学费,他几乎全部包揽了。
c大是魔都的高校,里面也不乏一些势利眼。阿晗出身贫寒,可是成绩却是拔尖的,自然就成了一些人含沙射影攻击的目标。往往这个时候裴越会挺身而出,像护犊子一样地护着他。
阿晗的性子很内敛且敏感,裴越变相的帮忙他从未戳穿,但都记在心里。他会帮他洗衣,打饭,总之他能做的全部都做了。
久而久之,两个人就那样在一起了,几乎是水到渠成,没有任何纠结和挣扎,没在乎过他人的眼光。
毕业过后,裴越为阿晗办了工作室,开了画展,自己却一步步走向堕落无法自拔。阿晗就用工作室赚的钱维持他那一方面的消耗,但越来越力不从心。
吸毒这种事就是无底洞,一旦掉下去就很难爬起来。
裴越自己也知道这种利害关系,以阿晗的收入根本维持不了他越来越疯狂的需求,可是他又控制不了,所以逐步把手伸向了父亲,伸向了我。
父亲是第一个知道他吸毒的人,立马就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而我,却一直误以为吸毒的是阿晗,是裴越为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到处骗钱。
所以听到阿晗讲这些事时,我真恨不能把裴越打得满地找牙。我见过可恨的人,却没见过他这样可恨的,把所有人都往地狱里带。
阿晗说完就沉默了,手揪着头发坐在椅子上,痛苦和煎熬溢于言表。
我唏嘘不已,问道:“阿晗,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做不到,他给了我幸福的曾经,我又怎会在他堕落的时候离去?我想保护他,就像他曾经保护我一样。”
阿晗说到最后声音很小了,我听得出这语气中的悲伤和哽咽。我没有再问别的,也许我这当姐姐的,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凌晨三点多,手术室的门开了,首先走出来的是威廉医生,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但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
我忙迎了上去,“医生,我父亲他……”
“手术很成功,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真,真的?”
威廉耸耸肩,满脸自信。我一下子就泪眼婆娑了,紧握着他的手久久讲不出话来。看来,我这个赌是赌赢了。
不一会儿,父亲就推了出来,还在昏迷中,他看起来很平静,气色还是那样子。就这一刻,我才深深感觉到血浓于水的那种感情,热血沸腾的。
张医生出来的时候,把阿晗那块佛牌递给了我,笑道:“好样的,手术很成功,等他醒过来你们就可以短暂交流了。”
“谢谢张医生,谢谢你们大家!”
“你们都先去休息一下吧,麻醉还有几个小时才能过去。”
“哎!”
我激动地点点头,把佛牌又给了阿晗,跟他说了声谢谢,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没听到我讲话。其实我很能体会他的心情,那种离不开又无法拥有的感觉,很难受。
父亲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我们都被隔离在门外了,暂时不准进去探望。但无论如何,他能够好好活下来了,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好了。
不一会儿,裴越又匆匆回来了,他可能又吸食了毒品,精神看上去正常多了。只是他不敢看我和阿晗,垂着头站在一旁,就像做错事的孩子。
阿晗怔怔看着他,眼底除了浓浓的眷恋,还有无可奈何。
这一刻我特别憎恨裴越,人家好好一个画家估计要被他这样折磨死了。既然如此,他当初何必对他那么好,让他记住了那些昙花一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