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踮脚拍了拍她的肩,温和道:“秦君已经做得很好了,比以往更有责任心,不要太过为难自己。”
“我想着他人可能因为自己一个决定而家破人亡,便真的吃不下饭。公主,我想好好的,却太难了。”
云归笑道:“秦君总说我不会哄你,可你看,当你遇见事情的时候,建议永远比好话更有用吧。”
秦焱再一次承认云归的所作所为所言是对的,她却有些羞窘,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打趣我。”
云归正了正脸色道:“秦君既然知道今年秋冬戎狄来犯,何不早做防护。”
“河西走廊皆是放牧地,戎狄游牧,最擅长声东击西四下劫掠,多年来,皆是抢了这边便去另外一处,即便早做打算,也未必能将他们尽数留下,而且他们生性残暴,所到之处未必会留下活人。”秦焱苦道,“那么大一片草地,上面的部落国家何其多,纵然秦军擅长打仗,遇上这些游牧也颇为头痛。他们世世代代的居住在那片草地上,比我们熟悉多了。那个地方一直都有秦军在驻守,然而一直以来疲于奔命,对于戎狄向来是不是治标不治本。”
秦焱叹息道:“公主,你说,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云归不回答,却狡黠的笑道:“你与其拿这事问我,不如拿这事儿去问一问这几个月来投奔秦国的士子。”
“国家大事让这些没有入朝为官的士子知道,不大好吧!”
“倘若秦国像齐国一样强大,自然也可学稷下学宫,让学者官拜大夫,只领个清闲职责,每日求学论道就是,养着一大批人给自己挣个体面。奈何秦国积贫积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秦国现在要的不是一味讲究体统面子的时候,而是切切实实的从这些投奔的士子当中,选出一批能够为秦国办实事的人。”云归心平气和,一点儿都不为秦焱的犹豫而生气。
“公主言之有理,我会去做的。”说到这里,秦焱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说不清楚到底是暗藏了什么情谊,秦焱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秦公。”
云归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了:“我适合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秦公,倘若并非身体所限,我又怎会走上嫁人这路。大争之世,不将各国打下……”
她话没说完,她看着天空,秦焱看着她。
恍然间,秦焱想,这秦宫还是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一个云归,她本是翱翔九天之鸟,却只能被关在一具躯体里。
这是个笑话。
云归只是有些惋惜。
她虽懦弱无能,却从未有过“女人通过男人来掌控天下”这一想法,她只相信自己。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云归还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时,她爱的不只有仙剑一这一类的角色扮演游戏,她也喜欢三国群英传这样攻打城池的游戏。
她善良归善良,胜负欲还是有的。
这样的大争之世……
这样的乱世……
生逢乱世,有几个不曾心生热血,想于其中拼出一片天地来。
只可惜,千古以来,女子以美貌闻名,以才情闻名,以贤德闻名,末了,便没几个了。
云归想,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对她来说,想要改变当今时事,最好是自己上手,自己坐在至高的皇位上,自上而下的改革。
百姓已经习惯被统治,你将国家交由他们,他们反而不习惯,你对他们说,站起来,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跪久了的他们反而不习惯。
与之相反的是,自上而下的命令更容易被他们接受。
百姓早已被驯化。
然而这是一个半架空的战国时代。
里面的女子基本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嫁人。
不论你有多么美丽的外表,有多么聪慧的性情,哪怕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有安邦定国之能,也只能嫁人。
如秦焱这般能成为秦公,掌一国政事,多年来,只有她一人。
父兄皆死,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家人,如今已经属于半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加之生于秦国这民风开放彪悍的地方,让秦焱的性情更男性化,没有六国的娇软。
又因秦焱时常跟随父兄带兵打仗,对于战场上的事颇为了解。
交到她手上的秦国又是一个弱小的国家,在朝政上没有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只需要好生安抚老公族,让他们不捣乱,便没有什么事了。
可以说,哪怕没有云归,哪怕秦焱不招士子,那也不过是将秦国崛起的速度放慢几十年罢了,并不会使秦国灭亡。
你看,即便没有能够继承秦公之位的人,即便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已经半疯,即便秦焱自己的外貌性格又偏向男子,即便秦国民风开放,即便她跟随父兄受到影响,比身为秦国人心为赵国人的二公子更适合做秦王,于种种巧合下在一块儿,终于弄出来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秦焱。
在这样好的条件下,秦焱也只能女扮男装,不敢表露出自己真实的身份。
更不用说云归了。
云归如今是周天子的第十七个女儿,纵然她平时小心翼翼,没有什么名声,但大家都知道她这个人的。
与此同时,她那三十多个兄弟姐妹也并不是好惹的。
正因为如此,不论是周天子还是她,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来继承周天子之位。
周王室就这样腐朽的弥漫着被缓慢的拖入深渊,还可以再支撑百年,何必铤而走险,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云归静默了一会儿,不再想这些事情。
木已成舟,难改定局,姑且如此罢。
她道:“秦君不必多加怀疑,我常常听闻,一个人的成功在于天时地利人和,秦君有这样的运气,而我没有。”
她垂着睫毛,秦焱看不出她的喜怒来。
秦焱只担心她会误会自己,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想将我养成傀儡,从而操纵我来获得秦国的一切。就像你说的,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的话,永远有比秦国更适合你的国家,我只在想,你有这样的本事,却没有这样的场所给你,怕你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