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裴庆承用半干的厨房纸擦去自己手背的残水,温声道:“我不建议你去。但如果你一定要去,请记得捎上你丈夫,相信无论飞向你的是花瓶还是水杯,他都能稳稳替你接住。”
李晓澄怔了一下,继而笑着飞扑进他怀里。
“原来我还以为只能留着你洗碗用呢。”
男人稳稳接住她。
马尔克斯有部中短篇小说集《世上最美的溺水者》,行文中充满了大海、玫瑰和烂苹果的味道。
这是在他看完斯蒂芬·金和《金三顺》后,李晓澄放在他车里打发时间用的书籍。
而李晓澄本人比那本书多两种味道,照烧鳗鱼和芒果甜香,使她闻起来不那么高贵,却异常柔软。
复杂的香冲撞得他忘了要说什么,只好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
从前他也曾对她恶意满满,而这恶意并不是她本身不好,只是因为她是裴慰梅给他内定的妻子人选。
他要她服软,必然表现得作威作福。
可后来又渐渐发现,与她沆瀣一气同仇敌忾,比做任何事都有趣。
说出去恐怕要被嘲笑,这种“育儿式婚姻”,他还挺享受的。
小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出现,只好过来寻人,冷不丁叫她瞧见这幅柔情蜜意的画面,吓得噤声,连忙猫腰退了出去。
她冲新管家摇摇头,自个儿去中厨去取蔬菜拼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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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李晓澄的病情去而复返,半夜里再度发起高烧,额头烫得吓人。
幸而小柴宿在客房里,裴庆承一个电话,她立刻脱离梦境,翻开通讯册找医生。
出夜诊的医生进了大门,先是一愣,才让带路。
这家的雇员们像是不需要睡眠似的,凌晨一点也穿着全套全套制服,且没有丝毫倦色。
前头带路的小柴甚至在半路补好了口红。
全家上下唯二穿着睡衣的,只有男主人和床上的病号。
医生查看过之前的病历后,李晓澄的体温也出来了。
“嗬,这样烧下去可不行。”
李晓澄咳嗽了一记,额头上的冰袋随之滑落。
医生撕了退烧贴给她换上,掀开她的眼皮瞧了瞧,问周遭人:“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的?”
“用过晚饭之后。”小柴回答。
当时李晓澄说喉咙有些肿痛,还问她要了两颗消炎药。
医生思虑片刻,朝裴庆承说:“送医院吧,我得给她肺部照个X光片。”
裴庆承不疑有他,亲自去取了毛毯,将她裹好,连夜送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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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折腾,终于确证。
不出医生的判断,还真是肺部轻微积水。
先前没反应是当感冒治了,今天在郊区见了风,终于把病症诱发了出来。
Jason虽被裴庆承派去了上海出差,但依旧好用的很。
小柴一个电话,他立刻警醒,但缓了缓才说:“你小心照看,夫人曾经因为肺积水有过住院史。”
小柴微怔,复又问:“那从前的病历对现在有参考意义吗?”
Jason揉揉眼鼻,吸气道:“没有。你少说话,免得惹祸上身。”
小柴噘嘴,她是话多了点,但也没到惹祸的程度吧?
但Jason一副“你不知道是为了你好的”态度,她也不敢多问,遂挂了电话。
反正,这通电话她就是做个报备而已,也没想过请教怎么处理。
有裴庆承亲自“侍疾”,纵然她想表现,也没机会啊。
还是一边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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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只有加湿器呼呼作响,裴庆承接过医生递来的X光片,对光看了半晌。
“发现得还算及时,没有大问题。”
一身睡衣和拖鞋的男人松了一口气,手机叮了一声,收到了Jason传来的照片。
他看过后,将手机递给一声,道:“四年前,她也因此住过院。”
医生将当时的病例和X光片一一看过,下意识感慨:“还挺严重。”
裴庆承的眼神变冷,嘲讽的笑容浮上唇角。
既然Jason手上能有李晓澄的病历,那他作为李晓澄的未婚夫,岂会不知她为何得了这样凶险的病?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侄子,真有当逆子的天赋。
当年离家,他生生将裴慰梅气病,足足养了半年。为了这个,黛西姐妹俩始终对他没有好脸色。
他与李晓澄的分手,亦不体面。
李晓澄的疯狂和歇斯底里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可他硬是不肯给,害她大病一场,花了数年才走出阴影。
真是害人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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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下楼从管家那里拿了裴庆承的换洗衣物,急忙送上楼。
见楼层端口摆着自动贩卖机,她想了想,还是买了一瓶罐装咖啡,咕哝咕哝灌进肚子。
这半瓶咖啡的咖啡因的摄入量,差不多够她支撑到天明。
待擦干净了嘴,才她提着行李箱往门前站着白人保镖的病房走去。
她甫一进病房,就察觉到了里头盘旋的低气压。
她意外闯入,医生如获大赦,连忙带着病例告辞离开。
小柴吞了吞口水,欠身道:“家里送来了换洗衣物,这里我来看着吧。”
英俊非凡的贵公子脸上笑意全无,眉宇间是彻骨的深肃,声音如同古代的纤夫,沉缓犹如拖行重物,而这份沉重的依托却只有三个字,他说:“你出去。”
小柴噤若寒蝉,放下行李与皮具品牌专门为他打造的放鞋的小箱,身体朝他微躬,无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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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澄睡醒了,见屋里一片漆黑,以为还在家中,叹了口气,打算继续睡回去。
她原本想侧身,却发现手臂沉得根本不听大脑指挥,一番努力,只是额头直冒冷汗,身体在床上根本分毫未动。
这种麻痹感令她十分恐惧,嘴巴张了张,想要求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上一次濒临这种生死边缘还是四年前,她知道自己必须弄出点动静才行,不然她会死掉的。
好在,最后所有声音以一记剧烈的咳嗽发了出来。
睡在加床上的裴庆承惊醒过来,连忙开灯,嘶哑地扑到她窗床前:“怎么了?”
门外的保镖见屋内亮了灯,敲门进来查看,见李晓澄行了,又退到门外,连忙给李枭报平安去了。
李晓澄嘴巴张了张,没有声。
一急,又是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