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呼吸!快!快!救护车!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去!”
“他是中枪了吗,流了这么多血!真不敢相信,什么人这个位置中枪居然还活着!”
“不好!他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救护车!快点!”
……
剧烈的摇晃,晃得天昏地暗,晃得五内俱焚,全峰不知是自己在旋转,还是地球在围着他公转,一切都颠来倒去,黑色的光幕中有白影,没一会儿,白影变成了黑色的人脸,光幕又变成了白色。
他直想吐。
有无数个人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可他一句也听不懂,那声音最后糅杂在一起,变成了某种失去了意义的电波信号。
哔哔啵啵,永不休止。
他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知牵动了那根神经,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上早已大汗淋漓,汗珠沿着他的头顶一寸一寸地滑了下来。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用手一摸,从省队回来就一直没有时间打理的头发早乱成了鸟窝,可现在他的头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心里一惊,这才想起观察自身的处境。
一间白色的屋子,可以形容为病房,却多了几种他从未见过的仪器,那些仪器平稳地运行着,绿色的光点有节奏的闪耀着。
“我这是在哪儿?”
全峰记得他是中枪昏迷,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死了,现在来看,结果比他想的好一点。
外国友人太粗鲁了,一言不合就动枪。
他两眼乱扫,在角落里发现了他的那只大皮箱,人都这样了,东西却还在,这简直是个奇迹。
他低头查看身上穿的衣服,粗布做的蓝白条病号服,“我大概是在某家医院里,有好心人帮我报警了吗?”他解开上衣的扣子,凭借着不那么清晰的记忆查看一下受伤的位置。
“我这辈子什么伤都受过了,枪伤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手掌在胸口上摸索,什么也没有。
他陷入疑惑当中,本就不清晰的记忆变得更加混乱了,“我没中枪?”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想要找面镜子,更加直观的观察一下自己。
这时房间外响起了脚步声,他本能地重新回到床上按照之前的姿势躺好,装作依旧昏迷的样子,却将耳朵竖起来,听着那人进入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脚步声的主人推开房门,却没有急着进屋,他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继续迈动脚步,走向全峰左侧的仪器那里,啪嗒啪嗒地按了几个按钮,那仪器滴滴的予以回应。
那人叹了口气,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奇怪吗?”他走向下一个仪器,“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点伤口都没留下,你身上中了三枪,一枪在腿上,两枪打在躯干上,其中有一枪在左胸进入,击穿了左心房,最后卡在了左侧肩胛骨的缝隙当中,”他停顿了一下,“什么样的人受了这样的伤还能活下来?”
“他是在问我吗?”全峰依旧在装睡,可听那人的语气,不像是在自言自语,倒像是在跟他平静地唠家常,而且,他说的是中文。
他在考虑着要不要睁开眼睛放弃装睡,可又担心他这么重的伤都被人家治好了,一定少不了花钱,全振兴给他的那张卡里的钱不知够不够付的,刚一到美国,就要给家人打电话因为这样的理由要钱,何晴大概率会被他逼疯的。
他在犹豫间,那说话的人又在房间内的仪器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靠近门口的那台机器旁边,等着它嗡嗡地打印出两张纸后,又走回到全峰的床边。
“人在装睡的时候,睫毛总是会抑制不住地不规则颤抖,我说的对吗?”
全峰大感无趣,原来自己真的早就被人家发现了,既然被拆穿了,他也没有必要再假装下去,干脆坐起身来,向那人所站的方向望去。
可一见到那人的脸,还是全峰先愣住了。
“吴……吴桐?!”
“好久不见。”
吴桐的回应冷静而克制,如果说儿时的他还有些小男孩的腼腆,此时他那张脸便可以用纯粹的性冷淡来形容了。
“怎么是你?你是医生吗?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你怎么也在美国?”
吴桐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的问题太多了,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在异乡见到了意想不到的老熟人,全峰难免有些克制不住的兴奋,说道:“这还用问,肯定是你们把我救下来的,要说这美国的医术还真有两把刷子,资本主义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胡扯,”吴桐此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可他整个人就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似的,全然见不到这个年纪该有的浮躁,“救好你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我说了,你现在待得地方也不是医院,”他顿了顿,解释道:“这是我们公司的实验室。”
“公司?”
“对,美国娱电在线,听说过没有?”
全峰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吴桐继续道:“就是美国最大的游戏制作商之一,托你的福,我十二岁时独立编程的桌面小游戏被他们相中,十三岁就来到这里当程序员,十五岁的时候开始负责我眼下的这个项目,因为他们觉得我编的那个小游戏好像有点不同寻常的潜力。”
全峰躺在床上,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昔日像他的跟屁虫一样的男生此刻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题,不过他还是能从中提炼出他能理解的部分,“吴桐是美国游戏公司的项目主管?”
他眨了眨眼睛,望向白色的天花板,只觉得一觉醒来,好像一切都变了样,他觉得有些不对头,又问道:“你说你是游戏公司的人?这是实验室?”他又坐起来,拉近了与对方的距离,“游戏公司还能治病?”
“实际上,我负责的这个项目从我编出第一个程序之前就开始了,娱电在线早就在做现在这些事,只不过我的那个程序让他们觉得,可能我才是最适合这个项目的人选,于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在我将那程序邮寄到大众软件编辑部之后不到两个星期,我就被人带到了美国。”
全峰耐着性子听他讲自己的历程,听到最后也没听出来跟他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吴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来了美国之后我才发现,美国娱电当时打算制作一款超现实的游戏,在制作游戏的过程当中,他们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程序,注意,是发现,不是制作,也就是说这个程序是本来就存在于世界上的,而不是那个程序员灵机一动编辑出来的,你理解我说的话吗?”
全峰望着吴桐,痛快地摇了摇头。
吴桐耸了耸肩,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个程序让他们意识到,如果按照程序要求的那样去做,他们很可能会制作出一款空前绝后的游戏,可这个程序需要他们提供大量的人体资料才能激活,于是他们便联合了多家美国的保险公司,暗中拿取病人的资料。”
“这不是非法的吗?”全峰凭借他从美剧里得来的那点关于美国的了解,脱口而出地问道。
“当然,”吴桐回应得很坦然,“这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你。”
“这么多年来,我们得到的奇怪的人体数据不计其数,可是真正让那个程序产生了回应的,少之又少。”
全峰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你饶了这么个弯子,是想告诉我,那个程序对我有了回应?”
吴桐贴近了他,望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这神态让全峰浑身不自在,昔日的好友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
“确切地说,是你的恢复过程让程序有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