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回的路上,李谨蹙着眉头,看着谢芜悠流着眼泪走神,眼见着平安村越来越远,终是忍不住问道:
“就这么离开没关系吗?村民们怎么办?”
谢芜悠一怔,缓缓回神,疲惫地看了他一眼。
在南叶楼,她毫不犹豫抛下的李谨,这次却为了救她把自己栽进去了呢。
而且看他对平安村的关心,似乎半分不掺假的。
似乎……
她忍不住打开鬼眼,再次观摩了一下他的滔天罪孽。
真是……人心难测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嘲讽:“李谨,你说人的关心,到底能装得有多真?”
李谨的心中愕然,半张着嘴沉默了半晌,才反问她:“翟姑娘,平安村村民疑你恨你,你的关心是真还是假?”
谢芜悠不想同他打太极,便沉着脸不答。
李谨自顾自地说道:“真假有别,在某个时刻,一切自会明明白白,心中有数。”
谢芜悠看着他:“只怕那个时刻,便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等李谨问什么,她便垂下眼,长长叹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放心,王小兰已经全说了,真相和你想的差不多,一切都是她布的局,目的是让我身败名裂,现在她做到了,仇也报了,应该心愿已了,不会对平安村的人做什么的。”
谢芜悠说话无头无尾的,李谨满腹疑云,正想问个清楚,就见押送的队伍猝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官兵骂骂咧咧道:“没看见押送要犯呢!哪个不长眼的敢挡路?”
那人一身青灰道袍,俊秀的脸在月光下盈盈发白,他抬起头,凤眼一挑:
“不长眼的人,是你!”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柘公子”,押送的衙兵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人转瞬变得噤若寒蝉,为首的那位更是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
“柘公子恕罪,是我不长眼!您大人有大量……”
“行了,丢人现眼!”欧阳柘朝他挥挥手,眼睛却看着谢芜悠,不知道是在说谁。
谢芜悠一噎,随即神情恹恹地垂下头。
没怼,也没做小动作?
欧阳柘大感稀奇,向衙兵询问前因后果,他是被谢芜悠的信号招来的,带了一身的符篆,不想却在人的手上截到了她。
衙兵战战兢兢地讲给他听了,他下意识猜到是妖邪所为,便朝孟云的尸体甩出一张燃着火光的符咒,是他纳征那天对谢芜悠用过的试灵符。
符咒稳稳地落在孟云头上,火光径自熄灭,符咒完好无损。
没有妖邪?
“这是……孟云?”欧阳柘突然认出了死者,不就是易容成孟谦和谢芜悠纳征的孟云?
不行,他知道谢芜悠的,看着无所不能,作天作地的,其实胆小鬼一个,绝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高难度的事。
但若是让别人知道她是谢三娘子,难保不会觉得她是因为恼火对方毁了纳征而杀人,以她那张笨嘴,说得清才怪。
于是他道:“我夜观星象,发现平安村有妖邪作祟,这才匆匆往此处赶,妖邪最擅长魅惑人心,眼见未必为实,此案有蹊跷,速速送往清虚观,由我道家中人接手。”
衙兵们面面相觑,连李谨面上也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妖邪作乱杀人的确时有发生,但人命关天的大事,万没有越过官府调查,直接移交道观的说法。
欧阳柘见他们不愿,缓缓补充道:“此事我会通报城主,决不让各位难办,但若是不去清虚观,贫道无能,去不了各位身上这要命的煞气,轻则伤财,重则害命……”
“事急从权,柘公子高风亮节,还能欺骗我们几个不成?”衙兵们立马改道清虚观,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但怪神却是宁可信其有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
谢芜悠松了一口气,她不怕望月城知道杀死孟云的嫌犯是她谢芜悠,她怕的李谨知道她与谢家的关系。
这一路走下来,李谨越是让她改观,她便越是提醒自己要警醒,万不可意气用事,忘了鬼眼所见的业障。
李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欧阳柘,此人身份尊贵,却无视律法,胆大妄为,如此德不配位,非社稷之福。
欧阳柘也看向了这个芝兰玉树的嫌犯,与谢芜悠肩并肩行着,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契合感,竟然颇为登对。
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他无端生出几分怒意,眯着眼凌厉地回瞪,他柘公子绝不会在气势上输给任何一个男人,尤其是谢芜悠那边的!
谢芜悠察觉到身旁的异常,看明白后心中警铃大作——李·绝世魔头·谨正以一种十分阴沉的眼神看着她那位傻乎乎的竹马,而那傻子还像只公鸡一样自以为厉害地回瞪,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于是她轻轻拍了拍李谨,企图让他对木石头产生些碰不得的忌惮:“他是城主的亲弟弟欧阳柘,也是无为道长的大弟子,此举应该是为了帮我们,自己查清怎么都比关在牢里要好。”
李谨这才收回了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谢芜悠松了口气,欧阳柘却看着谢芜悠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眼里喷火,她何时这么温柔小意了?明明对他都是嚣张至极的,果然是蠢女人,看见好看的男人就变成鹌鹑!
漆黑的夜里,百年渊源的清虚观却依旧灯火通明,喧闹异常,谢府的下人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在古朴幽静的道观内四处奔走,嘴里叫着三小姐,声音凄楚,脸上恨不能挂着泪痕。
谢芜悠心道不好,完了,这是……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