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的院子并不十分大,许是即将乔迁的缘故,沿路看来显得空空荡荡,宁远引着她们行至一处小园,光秃秃的地面上有盆栽移动的痕迹,看来除了角落里那一簇挺拔的翠竹,能搬的都搬了。
谢芜悠看着中通外直的竹子,眉峰一挑,半玩笑道:
“这竹子长得不错,应该可以出几管不错的笛子,拿到乐行去卖,想必有师傅愿意高价收。”
宁远闻言眼神一亮,立马颇有几分激动地招呼人来坎竹子,余光瞥见林莯雪异样的眼神,身子一僵,又立马挥退了前来砍竹的下人。
“哈哈哈,娘子可真会开玩笑。”他哂笑着打圆场,佯装刚刚的失礼都是在逗谢芜悠的乐子。
谢芜悠品了一口茶,忍住想蹙眉头的冲动,即使是幻境里喝的村野之茶,也没有这么难喝。
当然,她不知道那些茶都是李谨从山上采的野茶,再亲手炒制的。
她不着痕迹地将茶杯朝外推远了几分,正色道:“我没有玩笑,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品相的竹子,一根能卖二两银呢。”
宁远的屁股在凳子上颤了颤,转而看向那簇竹子,嘴唇轻轻开阖,应当在数根数。
谢芜悠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又立马转了话头:“当然,宁公子高风亮节,铜臭应当入不了您的眼。”
宁远艰难地将眼神移过来,只见她叹了口气,悠悠道:
“唉,小女子就不一样了,与家里闹翻跑出来,客栈日日收租,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一两二两的银子也开始计较,真是有辱斯文。”
“姐姐住在客栈吗?”林莯雪关切地看向她,想起之前自己被客栈老板扫地出门的场景,不由得乞求地看向宁远。
宁远眼中闪过狂喜,立马表态:“娘子如花似玉,住在客栈过于危险,如不嫌弃,不如先与林娘子一起在寒舍暂住,过几日我家迁往龙城,娘子届时也可再考虑是否要回家。”
“这……”谢芜悠看起来很是犹豫,林莯雪忙抓住她的手,劝说道:“好姐姐,你便应了吧,好与我做个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她红肿的眼睛又蓄满了泪水,满腔悲伤蓄势待发。
谢芜悠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泪水:“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我叨扰便是了!”
“太好了,我去安排人准备!”宁远高兴地拍着手,倒真像一个好客的主人。
“不必,姐姐与我住一屋便好,姐姐,你不嫌我吧?”林莯雪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带过来的人。
谁知宁远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来者是客,怎可如此怠慢?家中还有余房,娘子不嫌弃就好。”
三人又寒暄客套了一番,最后还是听了宁远的,客随主便,一个住西厢房,一个住东厢房。
谢芜悠看着两间房之间长长的距离,险些笑出了声,这宁远,将坏心表达地也过于明显。
对于这样的敌人,她都有些提不起逗弄的心思了。
安顿好后,宁远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林莯雪立马收住了脸上的笑意,拉着谢芜悠坐在桌旁,垂着泪说悄悄话。
谢芜悠心中轻笑,终于有机会说了,将她一同拉入宁府这淌浑水的林莯雪,除了想找人挡灾外,便是要有个吐脏水的位置而已。
至于她名声如何,又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不在林小姐的考虑范围内。
这姑娘,养地过于自私……
不过无妨,谢芜悠不也存着欺瞒,大家半斤八两而已。
林莯雪说起李谨和自己来滔滔不绝,从午后一直讲到夜半,才终于疲累地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
谢芜悠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她轻柔地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
头上是漫天星辰,她歪着脖子想要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却被一阵风带到了一边的墙角。
看清那人俊朗的脸,她挪逾道:“哟,这不是志在庙堂,想闻达于天下的李大人吗?怎么来这转悠了?”
李谨的目光有些暗沉,见对方一脸无谓的样子,心中怒意大盛,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一把摁在墙上,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眼睛:
“你为何住下了?打探情况需要住下吗?你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吗?还是说你不明白那宁远对你们存着什么心思!”
谢芜悠不怕现在的他,依旧眉眼弯弯:“唉呀,李大人生气了,真是,又没有天大的好处,生气做什么?”
李谨一怔,语气有些不确定:“你……信了吗?”
谢芜悠郑重地点点头:“嗯,特别信。”
李谨耳尖泛红,不自然地移开身子,有些无措地揪着衣角:
“那番话……我……说给别人听的,当时不远处有宁远的人,还有若能让林娘子断了念想……”
想起什么,李谨又颇有几分难堪:“不过你信了便信了吧,想必也不重要,你应当也不在乎。”
谢芜悠默了默,轻声道:“我在乎的。”
李谨猛地抬起头,眼里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你说什么?”
谢芜悠红着脸别过头:“我说我在乎。”
李谨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谢芜悠羞地不行,朝旁移开一大截:
“好了,我自然知道留下不合礼法,也知道宁远存着什么肮脏想法。但我留下有我的原因,而且这样也更能打探出真实的消息,你保护好我便是了。”
“什么……”李谨看着她羞红的脸,话到嘴边,硬是把在乎变成了“原因”。
谢芜悠也正想说这个,颇有几分得意地抬起了头:
“是这样,人身上的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阴阳宅的风水,但我看宁远家搬得乱七八糟,只剩下一丛翠竹定运,我诓他将竹子砍了,阳宅风水一散,我便能反客为主,夺了这块地的运。”
“也就是说,若竹子没了,你便能掌握这个宅子里的一举一动?”
“不错!”
李谨面露担忧:“你这应当叫夺运,可会有什么损害?”
谢芜悠惊奇地看着他,他还知道夺运?但还是笑道:
“不算的,我只是稍加引导罢了,真正让他砍竹子的,是他自己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