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是如何让宁远留下你的?”李谨眼里含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谢芜悠的眼神闪了闪,眼睛瞥向一旁:“你应当也看出来了,他嫉妒孟谦,但凡孟谦的东西都想抢过来,我不过是试着在他面前表达对孟谦的仰慕,如此而已。”
其实这个说法并不通,谢芜悠在李谨家演的是仰慕李谨的戏,就算她肤白貌美,但也不是几句话便能让宁远起歹心的。
李谨却刻意避开了这个破绽,沉声道:“翟娘子难道不知道,以自己做饵为下下之策吗?”
谢芜悠一愣,她自幼与妖邪斗智斗勇,用自己做诱饵,已然是根深蒂固的习惯了。
没有人觉得不对,因为在他们心里,她是无所不能的巫女,也总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那些面对未知的恐惧,只能在漫漫长夜里独自承受。
她鼻子一酸,垂下眼帘:“因为我最合适。”
李谨看着她,声音温和:“总有更好的办法,你觉得自己合适,是因为你没有认真想。
别再这样了,不总有人能护住你。”
他看着天边的月亮,叹了一口气:“林莯炎也护不住。”
谢芜悠抬起眸子,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真能看着她嫁林莯炎不成?
他难道不明白,她所谓与林莯炎的婚事,不过是她以自己为饵,做的另一个局而已?
想到这里,她心中有些郁结,负气转身,不去看他。
李谨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话,无奈道:“你别小瞧了宁远,事出反常必有妖,以他的才华品行,如何能惹得这么多人青眼?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便更要深入查访了,束手束脚地在雾里看花,不是更加难以进展?”
李谨一噎:“罢了,我在暗处保护好你便是了,你万事小心,别靠宁远太近,小心一切东西,尤其是虫子一类。”
“虫子?”谢芜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谨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了两声:“从我之前查访的结果来看,孟司马和孟小将军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看重宁远,我曾在一本奇书上读到过蛊术,可以惑人心智,因此怀疑他们是中了蛊。”
谢芜悠面色一白:“蛊?倒有可能,我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到邪术的痕迹,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只是澜国的蛊,为何会出现在北境?不知宁远是自己会练蛊,还是从别处得到的几只?
无论是哪种,都是极其麻烦的……”
李谨能明白她的恐惧,澜国的巫族便是折在了蛊师手上。
巫族虽然强大,但在心怀叵测、身怀异术的人面前,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李谨想让她宽心,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这次吓一吓,下次才会长记性。
于是他幽幽道:“他应当不是蛊师,就看他还剩几条蛊,又会用在谁身上了。”
谢芜悠的脸又白了几分,缩着肩膀四处防备地看了看:
“应……应当不会用在我身上吧……”
李谨偷偷勾了勾唇:“假如你只是说了几句仰慕孟谦的话,应当不会用在你身上,与凤安有着相似的丹凤眼的林娘子更危险。”
谢芜悠闻言更害怕了,林莯雪只是眼睛长得像孟谦的心上人,而她却是孟谦的前未婚妻啊!
她笃定宁远会留下她,也是因为之前纳采、问名、纳吉时,她都察觉到过一个鬼祟的影子。
那道视线,带着一种铺天盖地的,十分扭曲的嫉恨。
那时她不懂那个眼神从何而来,还以为是鬼怪作祟,不想因此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直到今天见到宁远时才明白,那眼神的来源是宁远。
不知是什么样的过往,才会令一个人如此扭曲地嫉恨另外一个人,想要将他打入尘埃,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
无论是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
总而言之,相比于林莯雪,她一定会是宁远更好的猎物。
见谢芜悠神色惶惶,李谨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恐怕我得多盯着林娘子那边了,翟娘子你保护好自己。”
见他要走,谢芜悠赶忙拉住他的手腕,红着脸道:“其实我更危险。”
李谨一挑眉:“哦?何出此言?”
谢芜悠硬着头皮,声音小极了:“因为我比她漂亮……”
“噗——”李谨低低地笑着,惹得谢芜悠更加羞愤,怒道:
“怎么?李大人觉得不对?”
李谨笑着摇头:“非也,翟娘子容貌姝丽,乃天下顶顶好看的女子,从这方面考量,娘子只要出门便是危险的。”
谢芜悠被他这话羞得不行,昂着下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寻不到特定的痕迹。
“所以,所以你……”
李谨点点头,又立马疑惑地蹙起了眉:“可虽然娘子危险些,但却接掌了这个宅子的气运,掌控所有人的动向了,如此还不能自保吗?”
谢芜悠气结:“我又不是神仙,所谓掌握气运,不过是能感受一些变动,或者驱使一些地缚灵罢了,还能看到人做事,听到人说话不成?”
李谨看上去有些失望:“啊?我以为是呢?那听起来也没多大用处。”
谢芜悠气愤地在原地跺脚,末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李谨耍了!
可不该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清脆的响声从小园的方向传来,伴着杂乱的脚步声,谢芜悠唇角一勾,也懒得继续同李谨计较,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笔,并着一小罐子朱砂,朝李谨一抬下巴:
“他们砍竹子了,走,咱们去夺运。”
李谨握拳抵住唇压住快要溢出的笑,谢芜悠这样子,像极了那位孔雀般的柘公子。
谢芜悠横了他一眼,用一种十分优雅的姿势拿着笔,施施然掠走了。
李谨轻松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在黑夜中如同两道风影,轻盈而不留痕迹,哪怕有人余光瞥见,也无处寻踪,只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谢芜悠找了几个地方,优雅地蹲下,优雅地拨开草丛,再优雅地把自己埋进去……
李谨憋着笑,十分贴心地为她兜着草,看着她猫在草丛里弓着腰,用笔尖蘸着朱砂,艰难地在墙根处画出一个符咒。
收笔时,符咒上闪出盈盈的红光,刺得李谨的眼睛剧痛,让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李谨强压下那种剧烈的不适感,面不改色地继续为谢芜悠拦着草叶,还赶走了几只爬向她的小虫。
等到画完所有的符咒,李谨的下唇已然没有了血色,谢芜悠双目泛着幽幽红光,志得意满地站在一颗老槐树下,接受着面前一众虚影的参拜。
李谨也能看见他们,便站在谢芜悠不远处默默运气平复翻涌的气血,听她同他们套话。
只是随着问话的深入,两人都觉出一些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