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李谨身着官服,垂首立于堂上,笔挺的身姿似乎泛着淡淡光华,凝着世间所有缤纷色彩,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为他牵动,仿佛他就是天地舞台上唯一的中心。
而在谢芜悠的眼里,光彩是他,黑暗也是他。
滔天业障与不属于人间的俊美交织,像极了惑乱人心的妖邪。
而她,却一再想去飞蛾扑火。
“下官平安村里正李谨,王小兰一案由在下主办。”
梁甲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李大人辛苦,请说说你在醉城查到的线索。”
李谨从怀中拿出一个牛皮袋,解开复杂的绳结,里面放着一团油布,一层一层将油布展开,露出一个小巧的木盒。
解开木盒的锁扣,将里面的东西展开,原来只是一张薄薄的纸。
连谢芜悠也有些惊讶,不过一张纸而已,他为何要如此慎重地保管?
想起一些事情,某个令人震惊的答案浮现在脑海里。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选择无视这些诡异的事实。
怎么都要试一次,就算败了也甘愿。
“下官前往醉城,是为了找孟小将军调查一些线索。
由于某些原因,他不便回望月城作证,因此下官带回了这张由他签字画押过的口供,用以替代人证。”
元如一去接过薄纸,还没等他念出来,便被宁远怒气冲冲地打断了。
“哈哈哈,望月城审案都如此草率的吗?还能不出庭作证?别在这搞笑了,要我说,孟谦他才是最大嫌疑人!
他也是那天认识的王小兰,且你们自己查的,王小兰死前曾在孟府后门出现过,难道还不能证明是孟谦杀死了王小兰?我劝你们赶紧去醉城把他抓回来,别在这互相耽误时间了!”
“哈哈哈。”梁甲一低低地笑着,“宁公子……不,宁大人,您可真会说笑,本官何时说了小兰姑娘是他杀?”
宁远脸一白,梗着脖子道:“就算是自杀,那也是孟谦逼的,与我何干!”
“抱歉,显然孟小将军不这么想。”元如一手里拿着供词,声音发沉:
“供词里说,那日您去找孟小将军帮忙,托他以自己的名义约小兰姑娘申时在平安湖边见面,因为您对他说——”他顿了顿,看着宁远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您中意她。”
“他胡说!”宁远大声喝道:“分明是他自己约的王小兰,现在反过来诬到我头上,当真可笑!”
李谨垂着眉头:“宁大人稍安勿躁,对于五月十七那日小将军的行程,下官找到了不少人证,都能证明小将军那日没有再私下见过王小兰。
而且他们都表示,并未注意您在王小兰离开后去了哪里。”
宁远找到了可乘之机,脸上有了过于得意的笑意:“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我在他们也当我不在,说的话又如何能取信?
还有孟谦,你们难道不知道那段时日有人易容成他吗?他在与不在又如何证明?”
梁甲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宁大人说得对。“
正当宁远得意时,他又蹙起了眉头,疑惑道:”欸?本官听说的是贴身小厮孟云在纳征那日易容成他,怎么就变成了‘一段时间’?
难道宁大人知道什么内情?”
宁远转了转眼珠子:“既然孟谦对我无情,那我也不必有义气,实不相瞒,孟谦从来就没有中意过这份婚事,所以从定亲那日起,孟云便一直扮作了他的模样。
而且我可以证明,在五月十七那天,是真正的孟谦亲口约的王小兰!”
百姓们手上的瓜子都磕完了,案子却陷入了这样的僵局,既然可以随便改头换面,那还如何拨开迷雾得窥真相?
梁甲一却依旧轻松恣意,他掸去袖口的灰尘,一派从容:
“那日本官恰巧也在附近,有幸看到了孟云蹭掉面具的场景,脸上可谓血肉模糊,由此可见这易容术极毁容貌,用上便不能随意取下。
如此便清晰了,那段时日有两个孟谦,目前看来也只有两个孟谦。
现在确定了其中一位的行踪,只要再排除另外一位……”
李谨抱拳:“下官也查过了,那日孟司马带着孟云扮的孟谦出门应酬,有不少大人都可以作证。
名单与供词下官早在去醉城前便已呈递府衙,如有必要,可以传唤证人。”
“我靠!我去你的,你特么有病啊?这么小的案子查那么细干嘛?想升官想疯了?”宁远终于绷不住脸上的神情,冲李谨破口大骂。
李谨被骂也依旧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他:“人命关天,如何能算小案子?再者在下确实想破案升官,万一是凶杀案,不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见他如此坦诚,宁远倒不知该说什么了,抬手愤恨地指着他良久,最后只连说了三个好字。
“唉……”梁甲一大声叹了一口气,一脸失望地看向宁远:“所以宁大人又说谎了?那日孟小将军并没有约小兰姑娘?”
他嘴角又勾起一抹淡笑:“还是说……他约了,不过去的不是他,而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宁远摇着头,“总之不是我,你们这些昏官,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该再拿证据的不是我们,而是你。”梁甲一站起身,笑意褪去,严正肃然,带着压迫力十足的气场:
“还请宁公子拿出证据证明,那日你没有去平安湖见王小兰。”
元如一提笔看着他:“宁公子不如让那位娘子来作证?”眼神募地一寒,“还是说,那娘子就是小兰姑娘!”
宁远面如土色,这场逼问来得毫无征兆,以至于他没有任何准备,越说越错,被逼到如今的境地。
要不,就认了吧,总之他们证明不了自己杀了王小兰。
况且,本来便不是他杀了王小兰!
“好,本想着死者为大,给小兰姑娘留份脸面,既然你们苦苦相逼,那我也只能说了。
那天的确是我,这么算来孩子也是我的,你们满意否?”
他话音刚落,李谨便变得疾言厉色,步步紧逼:“是你为何要孟小将军牵线?王小兰死前又为何会出现在孟府后门?
所以你不仅玷污于她,还欺骗了她,叫她从头至尾都以为你是孟小将军!”
“太无耻了!”堂下有人骂道。
“禽兽!”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宁远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是谁?是谁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有本事你站出来啊!”
人群随之安静了一刻,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索性豁出去了:
“是,是,我冒充他,但那是那贱人活该!
她一乡野村姑,我能看上她是她荣幸,可她却爱慕虚荣,一心想着孟谦那个无用的纨绔!
他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一个个都喜欢他,凭什么!
她连头都不敢回,听见脚步声便说恶心话,活该被我蒙上眼……”
啪——李谨冲过去挥出一巴掌,将他重重扇倒在地。
已经冲到人群前的谢芜悠收住了步子,咬紧牙关双目赤红。
几个官差疾步上前押住李谨,将他拉到一边,与宁远隔开。
“你打我,你个芝麻大的官竟然敢打我!”宁远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愤恨地看着李谨:
“怎么?男欢女爱有罪吗?我一没用强二没下药,是她自己弄错了,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们还能判我刑不成?”
梁甲一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所以那日你见到去寻孟谦的王小兰,担心她说出真相,届时孟谦孟恒都不会再容你,于是你便动了杀心,将她骗到平安湖边,出手杀了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狠厉,一双桃花眼拂去了困倦的迷雾,穿透所有虚伪的罪恶,直抵人心。
宁远开始真正怕了,以“一断堂”的实力,恐怕没那么容易任他糊弄过去。
但是梁甲一的推测,并非真正的情形!
他还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