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激起云澜的一阵恶寒,他又想起了这个人在山上毫不犹豫地杀死贾先生随从的事。而现在,他又面不改色地说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李烁看出了他们的厌恶,但他毫不在乎地说:“我就挑明了讲吧,看我和云挚混在一起,你们就该料到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个人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我也不会虚伪地保证从一而终地施以善政,一直对百姓好。但眼下,我就是那个可以救百姓于水火的人,不救这一茬,那些百姓连这波灾难都过不去,你们看如何决断吧!”
云渡他们其实没有选择,他们从来都不是能拯救天下苍生的人,这一点打一开始就明白。
贾先生不关心什么天下苍生,他只是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世子这么说……意思是成为齐王后会与我们合作了?”
“没错,只要你能杀了现在的齐王,我就听任你们摆布。”
柳洪理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约定,也不管朝廷有什么事要摆布新齐王,他已经悠哉地斜靠在一边了,在他的衡量中,这个决断显而易见,没什么好犹豫的。
但云渡和云澜就不一样了,他们听过贾先生与他仆从的对话,知道贾先生将挟持新齐王做一番改天换地的大事,不由得惊慌了起来。
云澜试着问他:“世子,这里的百姓世代延绵,你就这么忍心将他们卷入兵灾,生灵涂炭吗?”
李烁不知他为何会联想到兵灾,只是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说:“我绝不会把我的百姓卷入战乱之祸,他们都是我的财产,我干嘛要烧自家后院呢?”
他不烧自家后院,难道是要主动攻入京城?云澜不敢想象将来的风云变幻。哪里的百姓都是百姓,他实在不忍见到屠杀和离散。
他正要再问什么,李烁却半开玩笑地说:“我这个人不适合打仗,武艺也不精,看起来像能征善战的样子吗?”
云澜不再说话了,他不懂官场,或许真有兵不血刃的方法可以达成他们的目的,但那已经超出了云澜的理解范围。
他只觉得这个世子浑身上下都给他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最初在泰山见他的时候,娇生惯养,任性恣意,后来在临城郊外的山间,又看到了他在最落魄的时候,一刀捅进了别人的后背,不带半分迟疑。而现在,他又坐在这里理所当然地商议着如何杀死自己的父亲。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那个贾先生也是个奇人,即便再怎么不看重仆从的性命,好歹也算是和世子有过节的。可他像是完全冰释前嫌了一般,听到世子愿意听任他们摆布后,马上进入了臣下的角色,对他毕恭毕敬。
云澜站起身去院外透透气,他从来没这般压抑过。这都是些什么人!
云澜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反正那些费脑子的事有没有他也是一样,他们讨论完告诉他就得了。
他听到里屋李烁的声音在问:“临城内外戒备最严的是哪里?”
有人说城外的军营,有人说城内的齐王府。李烁说都没错,所以反过来想,不在这两处的时候,就是相对而言戒备较弱的时候。
“我的逃离明早大概会掀起点波澜,但终究不会改变原先已经定好的日程。他该去哪里还是会去哪里,比如明日午后,他将去军营观摩新兵演习。”
“你的意思是……在半路上动手?”贾先生觉得时间有些仓促,不算今晚的话,他只有明天上午半天时间调度死士。
“只有明天了,再下一次外出要在下个月,难保这段期间里我们不被搜出来。”
“那……哪个路段动手?城里的话掩护比较方便,但城外……”
“没错,城外逃离比较方便。”
云澜又转身进了屋,因为他们谈到了他,有他设伏的环节。
进去的时候就听到李烁在说:“城里一旦事发,王府的兵就会率先冲出来,然后城外的军营在得到消息后也会行动。到时候城门一关,里面的府兵与我们对战,外面的军士再围住城池,就是瓮中捉鳖了。所以我们只能在城外行动,这样最先出动的将是军营里的士兵。城外不像城内,地方够大,我们分散逃离的话根本无法形成包围。而这时城里的府兵还没听到消息,他们办手续出城会更麻烦,等他们赶到时这边早就结束了。”
贾先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云渡和柳洪理也都不说话,看来没什么意见。
李烁接着说:“我们需要逃跑是建立在刺杀失败的假设上的,而如果成功,谁也无需逃跑,我将直接控制大局。”
但贾先生在此反对了:“他们还是得逃跑,我们总不能对外承认是世子杀了亲生父亲吧,只能装出是仇家报复,所以他们绝不能在人前现身。”
李烁没有直面同意或反驳贾先生,他知道在这次的刺杀中,贾先生的死士将是关键战力,要尽量采纳他的意见。这回跟前几次在王府送人头可不一样,是较真要达到目的的,他需要贾先生毫不吝啬地将死士倾囊倒出,来支持这次刺杀。
就这样,云澜看着他们以极其冷静的态度,讨论完了一场亲子谋杀亲父的行动。
他忍着满腹的不适感再次离开屋子,既然云渡同意刺杀齐王,那他也没什么意见,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杀一人而救天下百姓,确实是最合理的做法。
但他就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那个轻轻松松就决定杀死父亲的世子,让他没有半点好感!
他刚在一个安逸的角落坐下,那个李烁就走了出来,竟也坐在了他旁边。虽然他现在是个落魄世子,可好歹也是王族子弟,就这样坐在脏兮兮的门槛上着实有些奇怪。
云澜从不习惯与人并坐而不说话,还是他自己忍不住先开口了:“你和云挚师兄是朋友吗?”
他想了想说:“我希望是。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没打算和你做朋友,我们是不一样的人。只要完成这票,大家就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云澜也觉得最好这样,他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人多生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