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沉吟半晌之后说道:“首揆,眼下朝廷似乎不宜大动干戈吧。况且严阁老毕竟是二十年的辅臣,还是要流血体面的。”
徐阶不以为意的说道:“王法如山,何人敢违?”
李春芳不禁有些沉默,徐阶现在是首辅,科道又为之所用,要想清算严嵩,李春芳还真是没办法,能够阻止他的也就是只有嘉靖了,李春芳一阵沉默之后,也只得起身告辞。
徐阶亲自将李春芳送出去,徐阶低声说道:“子实,老夫也是为了社稷。”
第二天李春芳送诸大绶去上任,同时向朱载坖通报这一情况,朱载坖听说之后,将张居正也叫来,朱载坖说道:“张师傅怎么看这事?”
这下让张居正有些难受了,朱载坖语气的不满已经是很明显了,但是徐阶又是他老师,作为弟子,怎么好说老师的不是呢?
张居正只得苦笑着说道:“殿下,此事臣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但是殿下有吩咐,臣可以去劝说老师。”张居正实在是不好评论这件事情,但是朱载坖有什么想法,张居正可以去代为沟通。
朱载坖说道:“李师傅你怎么看此事?”
李春芳说道:“殿下,徐阁老总领朝纲,欲整顿刷新,本是人之常情,这点并不稀奇。”
朱载坖听后也是点点头,李春芳说的这点确实是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任首辅也是如此,徐阶上位,以自己的三还为政治纲领,首先将科道的疯狗给放了出来,再将六部、都察院等中央各部院的主官加以更易,基本上控制了朝廷的中枢。
但是在地方上,还是有大量的督抚是严党成员,他们对于徐阶的政策不可能那么全心全意的贯彻,徐阶想要清理严党,也有这个方面的考虑,而且徐阶的党羽众多,他们支持徐阶上位,现在也要获得回报了,朝廷的官缺就这么多,不把严党都扫地出门,徐阶的小弟怎么上位,从这点来说,徐阶做的也并无不妥。
但是严嵩、严世蕃的平稳落地,是朱载坖承诺过的,若是朱载坖无所作为,对他的政治声誉极为不利,朱载坖绝对不会允许徐阶这么干的,何况严党之中也不完全是人渣,胡宗宪朱载坖还是要保的。
朱载坖想了一会说道:“严阁老、严世蕃、胡宗宪不能动,其他的徐阁老随意吧。”
朱载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有诚意了,也给足了徐阶面子,朱载坖当然理解徐阶作为首辅,想要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当然要依靠一帮自己的小弟,这点无可厚非,但是朱载坖的政治声誉同样很重要,不可能为了你徐阶的政治理想,就牺牲朱载坖的政治声誉,这是绝不可能的。
现在天下皆知,胡宗宪已经转投裕王门下,你徐阶还要动他,把朱载坖置于何地?这事断不可行。严嵩、严世蕃也是同理。
见朱载坖如此说,张居正赶紧说道:“殿下,此事臣去和徐阁老说,臣想徐阁老还是通情达理的。”这事确实由张居正这个徐阶的关门弟子去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朱载坖于是就将此事交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也赶紧到徐阶府上等候自己老师散衙,徐阶下直之后,张居正已经在徐府等候了,徐阶当然知道张居正此来所为何事,徐阶笑着说道:“叔大来了啊,先陪老夫吃过饭可好?”
张居正躬身说道:“弟子敢不从命。”
徐阶更衣之后,张居正陪着徐阶吃完饭,师徒二人到了书房之中,仆役送来香茗,徐阶对张居正说道:“叔大,这是苏州府东山的野茶吓煞人香,虽然名字不雅,却是好茶,叔大尝尝。”
所谓吓煞人香,其实就是碧螺春,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张居正尝过之后也不得不赞叹道:“确实是好茶。”
张居正将朱载坖的意思告诉了徐阶,张居正说道:“师相,弟子以为,殿下的要求并不过分,严嵩父子已无能为也,现在东南抗倭,也需要胡宗宪。”
徐阶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这个胡汝贞,难办的很啊!”现在东南士绅们,对于胡宗宪是深恶痛绝,徐阶这里要求徐阶将胡宗宪罢免的书信都不知堆积了多少。
张居正说道:“师相,舍胡汝贞谁能制倭寇?”
徐阶说道:“但是眼下东南士绅已经苦不堪言,胡汝贞在东南所侵官帑、敛富人财物,科道屡有弹劾,征敛贪污之事,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胡宗宪生活奢侈,向严嵩大笔行贿这些事情确实是有的,要说行贿,胡宗宪也没少了你徐阁老一份,现在说这些就有些牵强了,张居正明白,不是徐阶要动胡宗宪,而是东南士绅要动胡宗宪了,胡宗宪总督浙直,为了供应大军作战,肯定要大肆搜刮,而胡宗宪搜刮的重点就是这地主士绅们。
这也正常,百姓早就成穷鬼了,榨不出油水了,胡部堂不从士绅们这里搞钱从哪里搞钱。尤其是胡宗宪为了抗倭,编练新军,给予厚饷,不像之前的官员苛待士卒,胡宗宪规定,外地客兵每日人各八分银,本地驻军,各口粮一日五分,每十日一给。而酒肉犒赏,由州县负责保障,正是胡宗宪能够给士卒保障粮饷,并且兑现赏格,士卒们才愿意奋勇杀敌。
当然胡宗宪就要加紧搜刮,以保障军需,这就令东南士绅们对胡宗宪极为不满,他们纷纷通过各种渠道给徐阶施加压力,要求徐阶将胡宗宪罢官,而徐阶也是考虑到现在倭寇不如之前猖獗了,想将胡宗宪罢官,以平息东南士绅的怒火。
张居正说道:“师相,这事恐怕难为,殿下对胡汝贞还是很看重的。”
徐阶也很头疼的说道:“老夫亦知道胡汝贞是有本事的,可是眼下物议纷纷,不仅是东南士绅,还有科道也盯着胡汝贞不放,此事恐怕难以善了啊。”